第七二二章呵柔
深秋的边关。蜷黄的衰草,凌霜而枯燥了。
大地上没有了太多的颜色。但是,只要有偶尔奔动的人和马匹,生命散发着原始活力的想象,反而会让人弥漫憧憬的热量,在心里滋活鲜色。
赵老将军巡营瞭哨,带着一队铁骑从如刀的斜风中缓缓回归。马蹄与铠甲的响声里加进风声和人声,销蚀着荒野单纯萧瑟带给感觉的冰冷与惶恐。
习惯大漠风烟的鸿泰将军更像一株耐寒的植物。血性拼刀敛在身上、那种磨灭不了的澎湃活力,在一个人走马的心里,囤满记忆。
“孩子!你真是一把不甘心落寞带尘的刀啊。”赵老将军将长矛咔地插在营地,看着替班的鸿泰将军。
“派遣给你一纵精锐的跟班。一个铁骑行动,更容易招致犯关之敌。”
“老将军,这次就免了罢。我总是不会轻易迷途的雁。”
赵将军点点头。心里却道:“就是倔马。其实喜欢一个人带着心思走动。别以为谁看不懂。”
“随便你。”赵老将军两只粗大的手厚重一拍,豁落一张,好像放脱了一只任性的烈鸟。
鸿泰听罢,催动马匹。刚刚奔出数步,又哗地兜回一个圈,豁!一手拔脱赵老将军插地的铁矛杆。“这,就算跟班。不算违令吧。”
鸿泰说罢,遂风一样纵马奔走。
赵老将军回头笑笑,自语:“福龙宫的人向来瞧不起——我这号粗手才拿的重器。今天,真意外得像个笑话。”
一个人提戈,奔竞在旷野的冻风中。直到掠尘红风靠近边关的防御警戒线,鸿泰才才放缓了马步。
即便正午,风依然很冷。鸿泰却喜欢跨马在冻风中走。在心里,不安的她似乎一直在追逐缤纷零落的东西。
其实,那是比风还轻的感觉。就像午时梅勒泰的炊烟,或者只能遥见、却听不见水流声的喜山河……
她一个人跨马在边关上走,就是为了去看见危险中——那遥远的风景。
冻风,带着僵而痛的刻镂。但是,她跨马行动的苦,就是只为这个感觉上飘渺无形的生动。
时不时,挽缠着马琴的风,会捎来丝丝屡屡的弦音。
哦,遥远的地方。那是怎样一双随马琴的弦颤、皱褶一样翻动的手。
一点点递进的弦跳,瞬间带动从一阵阵模糊风烟中、一步一步走出形状的脚印。酥响着踩在荒草的微风,修饰着缓缓带尘的步伐……
心里浓郁散发出来的热量,仿佛呼唤艳阳一样,快要从荒草忽然绽放青绿色的新光。
鸿泰将铁矛插在地上。就像每次受伤后,她总要孤独地矗在边关孤寂的界石上,迎风吸嗅风从梅勒泰载来的空气。
只有那些风声,才可以搬动外力攫不碎的、心中的块垒。
是的,刀拿在手里,整个人就是最强硬、果断的铁戈。
只有这一刻,柔软的的声音才能准确回答:她一颗心真实触碰的东西。
风中,袖珠阿妈一定在劈着风干的柴禾,吹旺野地背风处搭起的炊火。梅古阿爹牧马归来,豁豁走动,将乌黑发光的皮鞭挂在帐外门口的高杆上。
她似乎又看见梅龙家、那匹被她教唆得会解开缰绳的马,还有大人吆喝的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