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間能夠見到吳拱嗎?”葉青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張口問道。
“難。”林光草的語氣很堅定道:“今日南康軍已經到達城外,汪公武親自領兵,安撫使楊簡親自出城迎接,而神勁軍、廣德軍,這兩個同樣據建康不願的大軍,則是已經被楊簡下令,任何時候不得靠近建康。而如今……您要是想出這建康城,除非是拿出皇城司統領,或者是大理寺左少卿的身份才行,但這樣一來,你就等於是被他們逼的浮出水面了。”
“聽你這麼一說,我怎麼感覺,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投身河裡喂王八,好像纔算是比較不慘的一種結局。”葉青擡起魚竿,魚鉤上的魚餌早已經消失不見。
林光巢替葉青再次掛好魚餌,而後道:“眼下能夠知道的只有這些,但臨安那邊是不是會有動靜,還很難說。傘沒有傳來其他的消息,但我怕的是……信王、趙汝愚,甚至是……。”林光巢看着葉青再次熟悉的揮杆,而後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後道:“就連史彌遠、韓侂冑恐怕都會暗中出現在建康城內。”
“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萬物睹。社稷經綸地,風雲際會期。”葉青仰天感慨一聲,繼續道:“孔明當年出使江東,曾對孫權言:“秣陵地形,鐘山龍蟠,石頭虎踞,此帝王之宅。”我大宋朝廷也曾暫在此作行在,如今還被改爲留都,如今真是要進入風雲際會期啊。”
“信王若是出現在建康,能說明什麼?他想幹什麼?救鍾家於水火嗎?”葉青再次發問道。
“建康知府在我看來,都要比鍾家在信王眼中重要一些。眼下鍾家被瓦解,成爲皇室鬥爭的犧牲品,已經是不可更改,信王也自知是無力迴天,但李孟堅不同啊,信王手下人本就少,而若是再少了李孟堅,信王還拿什麼跟趙汝愚鬥?他還有什麼能夠讓史家看的上的?”林光巢擡起魚竿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葉青認真分析道。
“李孟堅必然是要救的,即便是救不了,他也會做出一番姿態來的,所以他來建康,也是必然之事兒,既能讓人看到他對鍾家的有情,也能讓李孟堅等人看到他趙璩的有義,有情有義一舉兩得,信王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但他也知道,不論是明着來到建康,還是暗着來到建康,趙汝愚對於鍾康一脈,都不會手下留情的。”葉青皺眉,目光緊緊盯着的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像是有鍾晴那悽楚的面龐在閃爍。
林光巢細細琢磨着葉青的話語,如今看來,信王、趙汝愚、史彌遠、韓侂冑都有可能來建康,從而把建康當成他們爭鬥的主戰場,但……聖上跟太上皇難道就這麼不聞不問嗎?
“更上層的事情咱們不可能知道,恐怕知道具體原因的也就是那麼幾個人,無非是左右相、樞密院以及幾個尚書而已了,皇城司只是給人家消息,而不是人家給咱們消息,即便是咱們有人,也不見得每回都能事先得到足夠多的消息。”葉青的眼神有些放空,呆呆的盯着湖面下意識的回答着。
旁邊的林光巢嘆了口氣,而葉青依然還處於半放空發愣的狀態,繼續緩緩道:“不過依我來看,信王失勢是必然的,原本以爲怎麼着也得過了元日、上元節,但如今看來,朝廷顯然更在乎喜慶的氛圍,不願意讓這件事兒在元日、上元節之後,成爲坊間的談資,所以藉着元日快要到來,百姓、官員因爲元日、上元節的喜慶,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忘記這件事情。”
林光巢嗤之以鼻,不屑的笑了笑,衝着河面吐了口唾沫,諷刺道:“江山社稷、皇室鬥爭,竟然比不得元日、上元節重要,竟然寧願過好一個兩個節日,也要讓建康城亂成一鍋粥,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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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相反,其實這是最好的時機,朝廷不在乎建康城亂還是不亂,不在乎臣子們爭來鬥去。他們在乎的是趙宋江山的和諧、穩定。若是上元節以後建康城亂起來,則是一發不可收拾,誰也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後遺症會存在多久,但最起碼事件的影響力不消散,朝廷就一日不得安寧。但若是藉着元日、上元節來臨之際,恰好能夠很好的衝擊這件事情,從而使這件事情很快就被平息,而後被載入史冊了之。”葉青長嘆一口氣,朝廷或許幹其他的不行,但論到算計人,耍起陰謀詭計、小聰明、愚民等等,趙宋宗室絕對是歷史上衆多皇家中的一把好手。
而且不光是朝廷,官員之間、商賈之間、文人之間的爭鬥向來都是如此,而且也只有趙宋一朝,各個階層的鬥爭是最爲厲害的,文人相輕,也在這個時代被體現的淋漓盡致。
吳拱被趙汝愚怒罵嬉笑成乃是祖父與婢女所生,朱熹被人栽贓成與自己的兒媳婦生子、與道姑有染,無不證明了這個時代,人們在把拳腳武力放在一邊後,嘴皮子上的功夫,顯然是精進到了超過任何一朝的天下百姓。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您也不可能一直不露面,而且他們也會想盡辦法逼您在建康露面的。”林光巢有些擔憂的說道。
“是啊,露面的話,就意味着要選擇站隊,信王會失勢,韓家、史家不會有損,太上皇會看到我跟韓家越走越近嗎?”葉青笑着說道。
林光巢也笑了,道:“太上皇讓皇城司前來,還讓您這個統領親自前來,想必是已經想好了,讓你把韓、史、信王都得罪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趙汝愚就是個王八蛋啊,那天在涌金樓不該帶魏王趙愷來啊,這王八蛋是給我下了個套,雖然因此而結交了趙士程,但趙士程就特麼的是一個癡情種,朝堂政事兒他纔不會關心,他特麼的只關心,怎麼能夠俘獲唐婉的心。所以那一次赴宴……虧了。”葉青有些懊惱道。
“您的意思是說,太上皇之所以讓你來,是因爲魏王趙愷?”林光巢有些不明白的問道。
“魏王趙愷的直接競爭對手是誰?不管魏王有沒有當太子的野心,太子又豈會一點兒也不警惕魏王?我特麼的那天跟史彌遠從涌金樓裡出來,左雨駕着太子府的馬車就在涌金樓門口候着,而且還有韓家的馬車在候着。若是那天我上了韓家的馬車,恐怕今日建康城,就不光是鍾家分崩離析的日子,也是我葉青死無葬身之地的日子了。畢竟,不論是太子,還是聖上,或者是太上皇,既然選擇了太子繼承趙宋正統,就不會再給魏王一絲希望與機會,而我一個皇城司的統領,跟魏王在涌金樓喝花酒,你要是太子,你怎麼想?”葉青越說越氣,最後乾脆直接把魚竿給扔到了秦淮河裡。
“哎……。”林光巢想要阻止已是不及,嘆口氣看着生悶氣的葉統領道:“但即便是沒有人逼您來建康,這一趟建康行,咱們也不能置身事外不是?”
“韓家咱們得罪定了,或者說是……韓家,我葉青是得罪定了,如此一來,我們纔會有出路。靠着韓誠,我們沒辦法繼續,如今連一個神勁軍統領我們都拉攏不來,就是因爲我們跟韓家走的太近了。”葉青有些煩躁,思緒也跟着有些亂,想了下道:“總之即便是沒有鍾晴一事兒,韓家跟我們也不過是貌合神離,早晚有一天要鬧翻的。但這一次可以藉着信王失勢,試試摸摸那大理寺卿的位子了,好男兒就該有野心不是?”
林光巢在聽到葉青收到試試摸一摸那大理寺卿位置的時候,眼睛瞬間變得明亮了起來,他心裡很清楚,若是葉青能夠觸摸到大理寺卿的位置,那麼以後在朝堂之上,就可以算是有一席之地了,以後在朝堂之上,說話也就有份量了,不再是現在這般,只是私下在聖上、太上皇跟前得信任了,而是有了真正的影響力了。
就如同一個老總的秘書,大家可以忌憚他、害怕他,但在一個大的集團裡,他並沒有什麼影響力,因爲他能夠代表的,只是老總的影子,所說的話,做的事,即便是有私心,但也只是能夠代表老總,代表不了他自己。
而若是這個秘書有了能夠成爲一個部門一把手的機會,顯然,他纔算是真正的擁有了權利,雖然以後必然不會跟老總走的那麼近,但依然還是老總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在這個集團,也漸漸擁有了影響力跟權利,有了真正繼續往上爬的途徑跟平臺。
葉青如今就是這番境地,人們敬他、畏他,因爲他代表着是趙構,因爲皇城司是趙構親自掌管,並不是因爲他葉青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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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若是趙構哪天高興了,把皇城司的統領換成一條狗,那麼人們怕的也就自然而然的變成了那條狗,而不是他葉青了。
“可……可如此一來,您必然是要失去對皇城司的掌控不是?皇城司必然要有新統領上來不是?”林光巢又有些捨不得皇城司的權利道。
“有了傘,你還需要一個到處破漏的蓑衣嗎?”葉青呵呵笑了下,而後起身道:“接下來你的事情很簡單,要足夠多的人手,時刻策應我,特別是在我被捲入以後,走陸路前往揚州。”
“您決定了?”林光巢跟着站起來,看着準備沿着土臺階上河岸的葉青背影問道。
“要不然呢?信王不死,鍾家這個犧牲品你不覺得可憐嗎?”葉青在臺階上站定說道。
“可……這樣一來,建康城一旦事發,我們很難周全的全身而退,甚至很有可能,會跟韓、信王兩家正面相碰的。”林光巢不得不考慮,若是南康軍進入建康城後,一旦發生衝突,葉青是不是還能從容的置身事外了。
“還有呢?想要說就一氣說完。”看着林光巢欲言又止的樣子,葉青在臺階上坐下道。
“信王、史彌遠來建康,必然是會帶着……李橫,到時候您怎麼辦?李橫會看在過往的情分上,放您一馬嗎?”林光巢平靜的問道:“還有,一旦您想離大理寺卿的位置再近一些,也就意味着李橫離皇城司統領的位置也更近了一些。”
葉青摘下范陽笠,眯着眼睛望天,而後低頭感覺眼前一陣黑的時候,才緩緩道:“這也是早晚的事兒不是?建康一行,若是能夠解決,以後臨安豈不是也更好見面了?”
林光巢默默點點頭,嘆了口氣,而後凝重道:“我會抓緊時間說服吳拱,最起碼讓他能夠給我們一些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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