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坐踏进盖侯府里的时候,盖侯夫人正在闷头苦想一个花样子,听到他来了,一叠声的催人去准备茶食,“我家小坐来了!怎么没带小矜那丫头啊?上次就听你说要去外地找块木头,年节底下的,就来了个礼,人都没见到,可把我想坏了!”
张坐的母亲跟盖侯夫人是好姐妹,两家平时联系就很紧密,所以张坐也不跟盖侯夫人客气,几句寒暄之后就道明了来意:“姨母,今日我是有事想打听,宫中的宁良人,她可跟你们有联系?”
“有啊,选良家子的时候我推荐的。”盖侯夫人拢了拢秀发,笑得慈爱温柔,转身好奇道:“怎么了?你有事要她办嘛?跟姨母说!姨母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张坐见她神色自然,猜她应该知道的不多,心中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试探。
盖侯夫人却坦坦荡荡的,一边泡茶一边催问道:“跟姨母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快说!”
“这…也没什么,小矜常往未央宫去,得各位贵人照顾,如今后宫两位同时怀孕,不知道该怎么送礼,就想来问问宁良人出身在何地?家中什么情况,她也好选些合意的东西送去。”
“哦,这么回事啊,都不用问出身了,你就送书卷就行了!”盖侯夫人像打开了回忆的闸门,滔滔不绝的开始讲:“这个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啊!其实出身老好了,识文断字的,只是可惜家里父亲是个修纵横学的,还死活不肯改修其他学派,一家人也就没有什么好出路,四处碰壁。也就是她十岁的时候吧,弟弟早夭,母亲受不了打击就跟着去了,他父亲更是自此一蹶不振。小姑娘可怜的呀!一个人里里外外的操持,哎!就这样,还是拿起书来就爱看啊,我几年前去儿媳妇舅家走亲戚的时候,一眼就喜欢上了,亲家母的提议是,别让孩子在那边了,白白的埋没才华,我也就顺手推荐到了宫里。”
张坐眼底闪过些意味不明的神色,“修纵横学的?姨母没跟宫里报备过吧?”
“这有什么好说的?”盖侯夫人柳眉倒竖,气哼哼的说:“咋!就算陛下不喜欢,也没说不人让学啊,我自小还是学黄老的呢,你还想让我进进出出的写个字,到处说我没怎么看过儒家典籍啊?”
张坐看盖侯夫人都快上手打自己了,赶紧讨饶道:“姨母,你看你,我只是一提,你着什么急啊,我也是学黄老的,能对你有什么意见,儒家的东西不也是太学办了之后,我才略翻了翻嘛!”
“哼!这点你就比不上人家,我跟你说,你送书卷时候啊,都不用有什么避讳的,她什么都看。看完还能说出不少大道理来呢,不是我炫耀,那经我手推荐的姑娘,绝对是陛下的好帮手,说不准就是流传千古的贤妃!”
“原来如此…看来姨母跟她关系不浅啊!”
盖侯夫人很是骄傲:“对啊!你家小矜都不用送什么礼,她看在我面子上都会好好照顾的。”
张坐点点头,双手端端正正的交握,食指轻轻的敲在户口上,一派和煦的笑问:“姨母也愿意跟她说话?”
“对啊!”
“也跟她讲过不少长安的趣事?”
“对啊!”
“所以我跟南宫公主的事也说了?”
“对啊!……”
呃,盖侯夫人作势去拢头发,却发现没有什么碎发落下,手空落落的在耳边画了一圈又回来,面带尴尬的否认:“没有……就是略提了提…嘿嘿……一点点…”
看着那比划着不断伸长的指尖,张坐无奈,摇头道:“一点点…就是隐去了波折,前因后果却都已经说了吧?”
“那…讲故事嘛,就总要有头有尾。”盖侯夫人还在苍白的辩解着,脑子里却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立刻挺直了腰杆,急急的问:“南宫公主刚刚和离!你不会还要动什么心思吧!?”
张坐:“……”
还没等张坐回答,盖侯夫人就直接堵了他的口:“哎呦我的小祖宗!我可求你了,你都一把岁数了,别活成个痴情的传奇行不行?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干什么非要跟公主过不去呢?你要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姨母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可以不?你别打她主意了,这么年,她看过小矜几次啊?那就是个自私的主儿啊!”
“我…”
“我什么?你要是说存了这个心思去请宁良人帮忙说情,那我可就中途给你拦下来了!”盖侯夫人越说越激动,就差伸手提溜他耳朵了,“你可长点心吧,别上去找虐了,你好心好意的帮她挡刘陵的麻烦,处理什么抢地的丑事,闹出人命,最后还丢了侯爵,还不够啊!”
张坐被说的满脸通红,趁着姨母换气的功夫,赶紧辩解道:“我没那个意思!”
“真没有!没有...”
盖侯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信誓旦旦的左保证右发誓的,才半信半疑的退后坐好“那…那你要做什么?”
张坐苦笑,他怎么说?说自己想知道南宫公主出事那天,宁良人是怎么想到通知自己的,想知道自己救了南宫公主之后,宁良人能得到什么?她会不会认为这是递给自己的人情,将来要还的?
可要是坦白以告,别说自己耳朵保不保得住,宫里压下去的秘密岂不是要被翻出来了?
算了……还是就到此为止吧!
“我只是想重新走动一下而已,消沉这些年,都没怎么跟各家好好交往过,最近大军远征匈奴,一战才小捷,陛下就大赦天下,朝野议论纷纷,我家一向都是谁上战场抗敌,就主动上门拜访以示支持。所以我想借此机会出来交际,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你都低调这么久了,为什么突然想张罗事情了?还扯什么大军出征…不会是想上战场争取侯爵再娶公主吧?”
“……姨母,”张坐就差仰天长叹了:“我就不能想点别的吗?我也想为大汉出力,为陛下分忧啊……”
“嗯,你要是真有此心就好了。我也不必担心你了。”盖侯夫人拍着胸口,自顾自的心有余悸的说:“你说你这个侯爵多冤枉,一块地,刘陵想要就高价给她好了,何必死咬着起冲突呢!”
张坐低头道:“祖母鲁元公主,颠沛流离之时曾借宿农家,其中就有那地的主人,对我张家实有大恩。地也不是我们的,只是一直挂在张家名下,本就是为了避免麻烦。后来平白被人盯上,我怎么能不出头呢?”
盖侯夫人没什么话说了,泄气表示理解道:“原来如此,最初听说是你下的命令,过界之人可乱棍打死,我还怀疑过真假。要是真这样,那倒是情有可原。”
张坐不欲透露太多,只收回话题道:“都这么多年了,一切到此为止。只是如今之事我是真心的,但是姨母是不是也不要再提我跟南宫公主的往事了,尤其是跟后宫妃嫔说,不太好吧?”
“这个…姨母顺嘴就…”盖侯夫人又在耳边画了一圈空气,万分抱歉的说:“这样吧,我也帮你传一次八卦,你相中哪个姑娘,我给你传绯闻去!”
“咳咳咳…”张坐差点被口水呛道,见姨母一脸认真的样子,觉得这个姨母如此长寿健康的原因,恐怕真是因为乐在八卦中,赶紧解释道:“这些流言就算了,倒是真有一件事,姨母得帮我的忙。”
盖侯夫人来精神了:“什么?你说,姨母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
张坐整整衣服,肃然道:“家中没有女主人,很多消息,我没有合适的场合递出去。所以请姨母帮忙,告诉来往的人家,小衿准备相看亲事了,日后我没了这桩心事,也会开始出来走动,惯例照旧是我张家的传统,谁主战匈奴,我就站在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