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怕!就是替朋友辩解两句,她刚刚失去姐姐,廷尉夫人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还请只盘问我一个人。我们日日都在一起,她做什么我都知道。”
“你看你紧张什么?”梦知看她全身戒备的样子,知道虽然戳到了痛处,但是防备心很重,再逼下去恐怕就适得其反了,放软了语气,整个人也半靠在桌案旁,笑着拽她坐下,“不过就是讲个故事又随口问问,看你跟个刺猬似的。”
景福可没有轻易的放下戒心,虽然站近了些,却依然不肯坐下,“于礼不合,廷尉夫人客气了,奴婢站着就好。”
梦知也不强求,只是用团扇轻轻掩住嘴笑,温和的笑看着对方说:“我家那位一向严正端方,我难免就惹上些不好的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吓到人了。偏偏我又很喜欢家长里短的罪犯故事,若是讲得没有分寸,你可别介意。”
“没有,廷尉夫人先休息,奴婢就不打扰了。”
“等等,”梦知叫住她,见她又是一脸戒备,好笑道:“说你好像还没有翻脸,怎么一提到瑕心,你就跟个炸毛的猫一样,连陪我待一会儿都不肯了?”
“廷尉夫人说笑了,奴婢就在旁边候着,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梦知起身靠近她,颇有些感慨,“你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四个跟卫家的两个姐姐,感情好得不得了,平时互相耍贫嘴怎么说都行,外人一起哄,就冷了脸子一直对外。”
景福很是好奇,“皇后小时候也是个很会耍贫嘴的人吗?”
”那是,她最活泼了,招猫逗狗的,走街串巷的管闲事,不会说怎么招人喜欢?要是总像你这般硬邦邦的,公主府的大门都要被告状的踏破了。”
景福这才露了个笑脸出来,不好意思的说:“是奴婢反应太大了,家中是真的有点事,才让廷尉夫人误会的。”
“你跟瑕心日日在一起,她喜欢什么,你都知道?”
“是,我没有姐妹,把她当亲妹妹看。”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也都了解?”
“是,自然是无话不谈的。”
梦知嘴角依旧挂着笑容,只是目光微凝,语气无波无澜的顺口说下去,“你说她做什么,你都知道,那你想做什么,她知道吗?”
“我自然会告诉她,毕竟可以互相商量。”
“所以,你让她帮忙做的事情,她也知道为什么?”
“是啊······都会跟她解释,不然怎么找她帮······忙。”等到景福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出口的话已经刹不住车了。果然是廷尉夫人,想问的话,怎么都能问到,是她自己大意了。
梦知依然站在原地,离她近近的,可气氛和感觉却完完全全不一样了,带着无法忽视的威压和意料之中的得意,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就像是看一份画好押的呈堂证供,结局已定,只等着封卷留存。
景福没有觉得自己出手陷害姑姑这件事应该要后悔,只是有些难过,自己还是连累了瑕心,还有···皇后那边,恐怕对自己也很失望,才刚刚接手贴身之事没多久,就要永远的被罚走了。
梦知见她眼睛越来越红,却依旧咬着嘴唇不松口,身体却有些打晃了,退后半步松了气势。小姑娘倒是很有烈性,心中不免多了几份欣赏,想着她又是念友情的人,恐怕其中有些误会,也不打算非要让她承认些什么了,“知道怕了?”
景福虽然觉得承认并没有什么逃过一劫的可能,但更没有必要掩饰了,微微点头,就又咬紧了牙关,努力忍住自己的颤抖。
岂料梦知却道:“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好了,谁下的套给双方递的假消息,谁那么轻易的拐走了孩子置于闹市,不查就不查吧,反正男方那边新婚之后,打算跟那妇人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愿意过多纠缠,花钱赔了医药也就了结了。”
景福惊鄂的抬头望过去,“男方赔了礼?!”
关注点在男方?梦知觉得奇怪,回道:“是。虽然看着有些憋屈,但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不是惊讶······是,真是便宜她了!”像景福这么小的姑娘,就算是讨厌的情绪,顶多也就是情绪而已,可最后几个字被她咬得···像是多年的···恨意?
梦知有些奇怪,据她的了解,景福家中孝悌和顺,怎么会跟姑姑有这么大的争执?
“什么叫便宜她了,这事应该算无妄之灾吧,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耙子歪了,现在会是什么结果?”
“也是,不是便宜她了,而是觉得原来这世上的道理都是假的。”景福抹掉眼角的泪,实现对上梦知的疑惑目光,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迷茫和痛苦,“小时候我娘跟我说,要收敛自己的脾气和性格,因为长大之后,是没人包容你的,你要学会为别人着想,这样才能成功。可···可为什么?为什么反而是任性,脾气越不好的人,得到了更多人的退让。是,她是失去了不少朋友,但却活得一点不差,为什么?”
“难道我们变得脾气好,就是为了给脾气差的人让路的吗?”
“你···”梦知觉得自己也许来得太贸然了,前因后果并没有捋清楚,也许这中间有很多的隐情尚且没有找出来,“我也没办法回答你,只是,依我的习惯,一命才能换一命,谁先动手,谁受罚。”
呵···呵,眼泪簌簌而下,景福努力吸气,笑着点头,“明白了。”可明白什么,两人谁也不知道,刚刚的问题,谁都没有答案,所以,大概只是明白了一种新的游戏规则吧!
虽然现在说有些不合适,但梦知还是开口了,“下次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椒房殿的名声,无数人盯着,有我就有其他人,长安城里多得是能人。大军出征在外,陛下却不兴以军功换家人平安那套,你,别给皇后惹事。”
景福原地沉默许久,低头行礼,没有再含泪抬头去问为什么,而是垂了眼睫,掩下许多个疑惑又了然,只回了一句:“奴婢知道了,谢廷尉夫人帮忙。”
梦知想伸手安慰安慰她,想想,却还是收回了手,伫立半晌,才回身坐回去,捡起放在桌上的绢扇,悠悠道:“不过,你这不问结果,只问心意的习惯,倒是很像皇后。”
“像皇后······”
话还没说完,殿门就被推开了,一缕光从两人中间渐渐扩大,一直到照亮了整个屋子,娇俏的声音才在屋内响起。
“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卫子夫推门进来,看到梦知在这里坐着,嗔了她一眼,“叫我好找!”
梦知点点头,往她身后看去:“你让月皎先出宫了?”
“是啊,老规矩嘛”卫子夫调皮的歪头,看到坐在一旁的景福情绪有些不对,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一副要哭的样子,是廷尉夫人给你讲判刑之人的故事了?把你给吓到了吧!”
梦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摇着扇子笑笑,视线转向景福。小姑娘还算镇定,半含眼泪的用力摇头,努力挤出个笑容来,半掩饰半反驳的回道:“其实没有多吓人,就是猝不及防的,我就被惊到了,这么大人了,还胆小到流眼泪,让皇后看出来,实在有些丢人。”
看到梦知玩味的眼神,卫子夫摸摸景福的头,宽慰道:“别理她,小时候我们都喜欢聊些八卦轶事,偏她喜欢吓人的鬼故事,还非要讲给我们听。如今当了母亲,也是什么吓人讲什么,不过是被孩子追问得圆不了结局,这才被迫换了刑狱之事。你可别往心里去,听听就算了,就当普通故事感慨一下就好。”
梦知歪在一旁的屏几上,用扇子随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提醒道:“主仆情深有的是时间腻歪,我可是很难请的,家里一堆人等着我回去做饭呢!皇后不分个主次先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