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一扬手,暂时制止了两方的争吵,此刻再不给个决定,她俩估计转头出去就要动手了,只好低头思索了半响才沉吟道:“好了,这事本宫记下了,搬殿也要挑个日子,不急在一时。”
“皇后?!”
“那妾身就放心了,皇后休息吧,妾身告退了。”
见颜八子走了,王夫人急匆匆的起身,跪坐到刚刚李少使的位置上,拽着她的衣袖摇道:“皇后,求您再想想办法,要不妾身搬宫可好?我...我对李少使确实急了些,也跋扈了些,妾身认错,搬宫的事情您再考虑考虑?”
卫子夫怜惜的看着她,这些日子好像瘦了不少,也不张扬鲜艳了,闳儿都一岁多,竟还手掐把拿的照顾,半刻不见就惊慌失措,汤药也没断过。唯一能见她往日神采的时候也就是冬日刘彻常往后宫来的时候,不禁轻叹道:“没有别的要跟本宫说了?”
“没有没有,就这一件,其他的妾身无有不满意的 !”王夫人眼圈都红了,事后相关人等不是被处死,就是三缄其口,宁良人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她能猜到一点点,甚至能猜到也许她对自己这么好,也有当做把柄的意思。可是自己毕竟没有受到伤害,真的没有办法去真的责怪宁良人,反而相比宫里其他人,更怀念过去有她的日子,“皇后...求您了...”
“你该把凤凰殿的人放下了。”
王夫人混混沌沌的眼珠转了转,转瞬就蒙上一层水雾,豆大的泪珠如瀑而下砸在卫子夫的衣袖上,“皇后,如果是妾身做错了什么···”
“很多时候,不是做错不做错的问题,而是···”卫子夫看着她依然迷茫无助的眼神,突然想起她对宁良人其实了解不多,不能一点就明,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而是你若放不下她,她就成了别人对付你的刀,你总不想到最后连言瑾和闳儿都护不住吧!”
“皇后··你看出来了?你看出来她们欺负我了?她们!呜呜呜···”
此话一出,卫子夫真觉得眼前这个王夫人跟言乐并没有什么区别,自己看出来别人欺负她,就能帮她做主吗?就能帮她打回去?“我看出来又如何呢?我看出来李少使故意引我发现你欺负她,不然大可以坐颜八子旁边或者隔着你坐,问的时候绕过去就好,她偏偏跟你对着来;我看出来她想给你下马威,我看出来颜八子另有所图,我看出来这些又能如何呢?戳穿她们,然后说她们心思深沉、落井下石吗?”
“·······难道不应该吗?”
卫子夫真是无奈了,“我是皇后,是所有人的皇后,不是你一个人的。就好比朝堂上,陛下也不是一个人的陛下,要给每个人向上争取的机会,不能因一时喜好就打压每个妃嫔日日在殿内纺纱织布,安分守己,这样的日子,怎么是活人过的呢?”
“可她们不安好心!皇后你这些日子忙着,都不知道魏长使和颜八子已经闹掰了吧!不然她怎么肯让自己的工具离开她的势力范围!”
“你还是没懂。”卫子夫是真的不在意她们今天跟谁好了,明天又跟谁闹掰了,或者说,最开始也没人告诉她皇后应该管这些,窦太后没教过自己,王太后也没教过自己,陈氏那种自己又没兴趣了解。生平第一次当皇后,前无经验,后无参考,她唯一能参照的就是刘彻管大臣的方式,捏好了底线,剩下的由着她们扑腾。
“妾身蠢笨,就是不懂皇后的意思。”王夫人被卫子夫失望的眼神震到了,她就是蠢笨,好多道理都要想很久才能明白,甚至还要试试探探去问刘彻,惹来一顿笑声后,本来以为会解释给自己听,但刘彻转头就把事情解决了,再不提起,她哪里又能明白?如今她就是静不下心来想,为什么皇后不能说得直白些呢!
“可是···可是凤凰殿的事情,您就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我本来没想让魏长使搬过去,但你若如此在意,她就非住不可了。”卫子夫硬起心肠,王夫人毕竟有一子一女,若是一时半刻想不通,也不能这么直白的让她把自己的缺点暴露给所有人,若是谁嫉妒她,拿凤凰殿的事情分心,冲孩子下手,才是防不胜防!
见王夫人又要往皇后身上扑去,张欣赶紧抓住她,急急的劝道:“夫人,皇后这是为您好,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曾经的凤凰殿主人跟您交好,若是被某些不安好心的人告诉陛下,您对叛逆之人心存怜悯,可就麻烦了。”
“可····”王夫人还要再辩,她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好怕的,要治罪早就治罪了。
“可您也要考虑一下闳皇子啊!”张欣用力的捏了一下王夫人。
是啊,还有闳儿,他还不到两岁,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可爱聪慧,咿咿呀呀的还是小奶音儿呢!若是受了损伤,她怎么活啊!王夫人顿时泄了气,松手跌坐在旁边,她还有儿子,还有言瑾要保护,不能跟过去一样任性随心了。做一个皇子的母亲是很幸福的,可是···她为什么突然有一瞬觉得很是悲哀的呢!从此以后她是不是都要为孩子而活了?
“你是正式封的夫人,在我之下,万人之上,颜八子敢如此跟你对着干,你就没有想过是你的眼光太过短浅了吗?”卫子夫本就是想今日多劝她两句,索性就说敞开些,“你看你这身体,忽胖忽瘦,医官都说了再如此下去必然伤其根本,你为什么不看顾好自己的身体呢?原来的样子就很好,没事还知道跟我打听一下前朝的事情,如今,你是不是都不关心陛下每日在忙些什么了?”
王夫人呆呆道:“不是忙出兵吗?冠军侯不是都走了吗?”
·······倒也是不假,可,就这些了?丞相呢?王家父兄原来跟公孙弘和张汤都有过关联,现在公孙弘去世,她可有想过日后如何?若是新来丞相和张汤不睦呢?还有大司农呢!跟颜八子的动作息息相关,她这些都不关注了?“事情还有很多,当初就是没她,你也能关注一二的,怎么如今就成了个任人欺凌的小姑娘,根本担不起夫人这个位置!”
是,她担不起,王夫人已经麻木了,她现在能抓住刘彻的,不过就是一副好颜色,当初的娇俏通透劲儿早就没了,或许不是因为凤凰殿没人了,而是她从怀孕时候就渐渐扔了,是她自己扔的,不怪别人总能欺负到她头上来。
卫子夫把她散落的鬓发轻轻拢好,该说的都说了,怀孕后最忌讳多思多想,她这样不发泄出来,就一个人憋着,很容易出事的。如今若是能想通最好,想不通就只能等着摔跟头了,不过还好,有她看着,未央宫里也就是起起落落的区别了,不会闹出人命来,是升是降全看她运气了,卫子夫轻声叹道:“张欣,扶你家夫人回去吧!好好劝劝她,凤凰殿住人的事情,我等她来主动跟我说。”
“奴婢知道,皇后放心。”张欣郑重点头,搀起失魂落魄的王夫人就往外慢慢走去,卫子夫看着她消瘦的背影直叹气,花一样的年纪,自己像她那般大的时候,都是怎么开心怎么做,她怎么就不知道让自己开心点呢?
“皇后?”
“嗯?”卫子夫抬头,疑惑的看着回头的王夫人,这么快就想通了?
“你这么劝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从来都不是威胁,不是你的威胁,对吗?”
“······”卫子夫抿嘴,伸手把凉掉的茶倒进了旁边的盂盆,又轻轻把杯子放回了桌面,这才抬头静静的看着王夫人,忽的笑了,照旧是温温柔柔的语调,“威胁是要铲除的,我自然从来都没把你们当过威胁。”
“呵,她说的对。”王夫人像是得到了答案,自嘲的笑笑,眼底却控制不住的流下两行清泪,哽咽道:“大部分人都是不配的,所以一生就要为了个配字,飞蛾扑火!”
“···火,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它不能独暖一人,更不会独伤一人。”卫子夫低头眨了眨眼睛,把衣袖处王夫人哭湿的地方挽了上去,里面依旧是针脚细密的白色杏花,枝棱错落的绽在红蝉衣上,春意盎然,生机无限,随即给了王夫人一个端庄得体的微笑,微微挑起眼尾,语意带锋的沉声道:“不动,已是她最大的仁慈。”
王夫人定了两秒,眼神似有所想,之前张皇的情绪没闪现出来,也没再说话,只是像失败了一般落寞的收回目光,缓步出了大殿。
“都不简单啊,杀人诛心。”卫子夫摇摇头,似是在埋怨,“陛下可真是长了副识人的好眼睛啊!”
不多会儿,景福从外面探头进来,行礼道:“皇后,平阳侯夫人等很久了,您现在见吗?”
“快请!”卫子夫这才像是活了,笑得很甜,提起裙子就快步往门外走,“快找人去端新茶和糕点!”
“诺。”
臭青儿!因为一点点事情就跟她闹脾气,不过来看她就算了,月皎也不让进来,自己打听点他府上的事情都问不到,也不知道小伉他们三个最近长高了没有,男孩子这个年纪就跟见风长一般,天天都不一样!还好月皎终于进来了,可想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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