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总问你,为什么你不许其他人给…给将军送妾室,总是让她帮我解决掉,她们不明白,我明白!你看着温温柔柔的,实则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你介意!你一直都介意,你从进宫开始就介意和别人分享丈夫!一个在年少就想着在天地之中留下自己印记的人,哪能是个隐忍退让的女子呢?所以你把你得不到的东西,都给了我...这一切…我都明白!”
“可是…”月皎红着眼看她,眼泪簌簌而下,仍然笑得很倔强,字字难吐却字字清晰,“可是,我不介意!”
“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你...你不介意?”她的意思是,她不介意卫青有那么多妾侍...瞬间,卫子夫如坠深渊,轻轻飘飘的四个字,轻而易举将苦苦悬在悬崖处的她,轻易打落,极速坠入不见底的深谷。
就这四个字!让她自己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转眼成了个笑话,她不介意?那就是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成了自作多情,都是自作主张!自己一向爱管闲事,周围人的家事,她都爱管,入宫之后已经很收敛了,当皇后之后,更无人敢怪她多管闲事。
可这句我不介意,比入宫之前别人反怪她多管闲事还要让人伤心,比偶尔听到别人背后嫌弃她多此一举还要难过,就像是得了千八百把尖刀在心上割,痛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你…”
“子夫,这样的日子,你过得不甘心,可我甘心!”月皎迎上她躲避的目光,紧紧箍住她的双肩,强势的逼迫道:“我甘心退让,只要能有一席之地,怎么都好!我不在乎那一席之地是怎么被人施舍来的,我也不在乎那一席之地有多么屈辱,我甚至不在乎那一席之地可以存在多久,你看未来的日子,你手握未来的希望,仔细筹谋越过越好,可我不一样,我只活在当下!能陪上一天,就是一天!”
“你是想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给了你我想要的东西,而不是给了你想要的吗?”卫子夫泪眼婆娑的拽着她,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来确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是自己为她所争取的和所付出的都是个笑话吗?她平日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是不是认为自己就只是个惹人厌烦、贸然插手弟弟府中家事的姐姐,每次看到自己出手拦截,她是不是都满心嫌弃、暗自皱眉?
“所以...是我错了吗?”
月皎肯定的回答她:“错了!子夫,你真的错了,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稀罕!”
“我们几个当中,真的只有你一个人适合当皇后。因为你从来都对陛下没有什么惧怕感,没有什么敬畏感,哪怕是你弟弟当了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你依然能坦坦荡荡的面对他,说生气就生气,说争吵就争吵,只把他当一个普通人。可我不是,我崇拜他,我敬畏他,我仰视他!我为他做什么都可以!何况只是退让一个妻子的名分呢?”
“所以你错了,你不该替我做主,不该帮我清理府内的姬妾,不该帮我挡掉一切伤害,不然也不至于现在我只能孤军奋战,还把一个没有污糟,没有姬妾帮手的长平侯府交给了平阳公主。”
是自己错了?自己从来都没有帮到月皎还给她添乱了,是不是?卫子夫小心翼翼的去抓她的手,从来没有过的卑微和瑟缩,带着哭腔问道:“你…在怪我么?”
“是!”月皎猛的站起来,挥开她伸过来的手,大声喊道:“如果你没有打发姬妾,起码她们一定给平阳公主找找绊子,哪怕做不了什么,也会让她心里不痛快,或者成为我的一枚棋子,永远盯着公主的错处,或许...或许还可以下套让公主和将军离心离德!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孤孤单单的一个,退让了,就把一切都退让了!”
“这不是我本意...”
月皎转身,冷冷道:“所以这个结果,你应该感谢陛下,是他让我们所有人都满意了。”
卫子夫抬眸望她,想再次确认,“都…满意?”
“对!都满意,你一个局外人,也该收起你的多管闲事了。”
局外人?
“子夫,过好自己的日子,别再管别人了!管好你自己”月皎狠狠擦掉眼泪,决绝道:“就让我成为你手下最后的一个牺牲品吧!”
牺牲品…
牺牲品…
牺牲品啊?
怎么会是牺牲品呢?
月皎什么时候走的,卫子夫已经不记得了,眼前一片模糊,眼泪就像是开闸的瀑布倾泻而下,即使她拼命去堵也堵不上,她已经不明白了,不明白所有人,所有人仿佛在一夕之间都变了个样子,变得陌生,变得疏离,甚至变得对立,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让有些人成为牺牲品,让所有人骂上一句多管闲事吗?
卫子夫在屋里哭,瑕心和景福就在门外坐下守着,很久很久,呜咽声都没有停过,瑕心止不住的揪心,只好从袖子里掏出药膏主动给景福的膝盖涂药,有点事干,怎么也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其实也挺好的,不过是多个夫人,卫大将军肯定感谢皇后啊,皇后干嘛还要哭呢?”
景福难得没有快言快语的说些什么,只是轻声道:“你不懂。”
“那你解释给我听啊!”瑕心嘟囔道:“只有你能懂皇后,我感觉好像被你们抛弃了一样。”
景福似乎累极,侧身靠在她的肩膀上,淡淡道:“等有一天你有了要保护的人,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明白皇后为什么这么做,还是明白皇后为什么这么哭?瑕心还要再问,耳畔景福的呼吸却难得的平稳,好像睡着了,罢了,不懂就不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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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
“走吧,这大汉江山会越来越广,既然出去了,非必要情况就不要再回来了。”
张衿一步三回头,歉疚道:“父亲!都是女儿不好,若是我...”
张坐摆摆手,“你不必这么说,你该道歉的是卫步,要求出嫁的女儿去侍奉她几天,在哪里都说得过去,他本不用陪你的,却平白受了不少委屈,都是为了你啊!而且你都没有人家做得周全,没有跟你...既没有跟南宫公主正面起冲突,还护着你在她府上住得舒舒服服,你该谢他!”
张衿偎进卫步的怀里抱紧了他,正色回答道:“父亲放心,小衿心中清楚,以后不会再心软了。”
卫步却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摇头:“岳父言重了,哪里有什么委屈,只是我不擅此道,让您挂心了,如今反倒是扰了你们父女团聚,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常常带小衿回来。”
“我们老一辈的扯皮真的不该让你们牵扯其中,还是少回来吧!”张坐倒是洒脱,尤其是看着卫步和张衿两人感情这么好,这比什么都强,“家里也不会短了你们的吃喝,钱不够就捎信回来,知道吗?”
张衿眼圈一红,“知道了,我们一定照顾好自己,这次给您添麻烦了...”
张坐摆摆手,儿女的事情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倒是...他还有些不放心,“阿步,借一步说话。”
卫步还以为他要嘱托些什么,毕恭毕敬的跟过去,岂料张坐一开口就是问起他的生父。
“岳父怎么突然想起问我的生父来历了?”之前成亲时候被卫青岔开话题,张坐就再没问起过,怎么这么突然?
抛开张衿和卫步两情相悦不谈,之前张坐一直以为是自家高攀了,皇后说不定还对这对差了辈份的夫妻心有芥蒂,但如今看好像也不全是这么回事,昏迷前竟然问的是阿步的安危,他才感觉到这个弟弟也在卫子夫心中占了很重的分量。
“皇后是个很周全的人,这事看似鲁莽,可是连累的人并不多,豁出去的也只有她自己,可...她见到我之后第一个问的竟然你,我很好奇,她怎么就能跟同母异父的弟弟那么好呢?总不会那么巧你们每个人都那么恰好的脾气相投吧?”
当然没有那么有缘分的事情,卫步回头看了看张衿,见她还在整理行李,于是请了张坐往远处走,“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我生父,我只能说他...大概已经把人心算计透了。”
张坐奇道:“这怎么说?”
“其实我跟生父相处的时间很短,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如今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但是他留下的两封信我却记忆犹新。他故去之前特意把我和卫广送回老家托族中堂叔照顾,等二哥把我们接回来,过了...大概三年的样子吧,我跟卫广两个才收到他的遗书。一封是说,如果我们跟哥哥姐姐相处愉快,把他们的家当自己家,就看第一封,仍掉第二封,如果是觉得寄人篱下并不开心就看第二封,扔掉第一封。”
“你们开了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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