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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一回(1 / 2)

“第一封,”卫步回忆道:“信中说,若是我们觉得与几位哥哥姐姐手足情深,是真的一家人,那就安心住下,谨记孝悌恭谨,真心待人!世间感情常如买卖,诚信之下,付出的越多,得到的就会越多。他当初待兄姐极好,但哥哥姐姐却来不及回报,定会把感念之情都回报在我们身上,相信足够保我们一世无忧,再到我们下一代,复制也可,断联也可,不再强求。”

把这个道理讲给不知道几岁的孩子听,真说不出是通透还是残忍,他父亲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吗?张坐继续问道:“那第二封呢?”

“没有了。”卫步奇怪的看向张坐,一本正经道:“看了第一封要毁掉第二封的,岳父怎么会问我第二封的内容?我不知道。”

“若是卫广肯定就听话了,可是你?”张坐摇摇头,看透了他的样子,笑道:“不打开看完才反常!快说!”

姜还真是老的辣啊!卫步无奈道:“好吧,第二封信说,他生前对几个哥哥姐姐视如己出,虽然是真心疼爱几个孩子,但是也另有用意,人情债,是世上唯一可再三讨要的,可如果要把这个期限拉长,就要把歉疚之情叠加上去,他送走我们就是想让兄姐心怀歉疚之情,时间越长,歉疚就可以把这债铭记得越清晰,越宏大,可要的东西就会越多。人心就是这样的,这是世上最普通也最残忍的交换。他要我们牢记一辈子!”

张坐不仅感叹道:“好算计啊!”

“他说其实我们若是当初留下,哥哥姐姐也没有长大,小孩子不懂事,家中又拮据,一起长大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们负累,最后不一定真的跟他们关系好,反而消磨了父亲之前留下的恩情。倒不如送走我们两个,不止给家中减负,还要让他们加倍歉疚,让他们觉得我父亲在临终之前都在对他们好,为他们打算,将来有所成就肯定把我们接回来加倍疼爱。

所以信中还说,如果我们三年都没有跟他们培养出亲情来,就是有缘无份了,命中注定跟他们性格实在合不来,表面上就多做些让他们心怀歉疚的事情,然后等二十年相聚祭奠之时干脆的要一笔钱远走天涯!大丈夫何处不可安家立命,不必心怀忐忑的寄人篱下,不过就算失败也没有关系,踩着祭日回卫家就是,只要历数他往日抚养之恩,哭一哭,卫家姐弟一定会重新接纳我们。”

这...张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只能圆话道:“虽然说是算无遗策,但若不是真心对待几个孩子,哪里会看出他们的心性,又怎么会下此布局呢?”

“算无遗策?”卫步笑笑,“这两封还不算豪无遗漏,当我长大之后回去问过堂叔,万一三姐和二哥没有这番成就怎么办?他说,他那里还有其他的遗书,若是在我十五岁后卫家依旧无所作为,他会按照信中交代继续抚养我们,但是卫家把我们接回去之后,他就把剩下的都烧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最后父亲都有哪些安排。”

为了两个孩子,称得上呕心沥血了,张坐暗暗心惊这人的好算计,这才明白卫子夫一个孝字,是怎么来的,真是可怜,自己都有可能要失宠了还惦记着要照顾两个弟弟,他转头看向卫步,问道:“那你如今怎么想?”

“如今?我父亲说非整二十年不可祭祀,上次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我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怀念和高兴,我想我父亲一定曾经掏心掏肺的对待过几个哥哥姐姐,而我如今视兄姐为家人,剩下的,不管书信写什么都不重要了。”

张坐看他神态真诚不似作伪,这才点点头,真的难以想象卫老夫人年轻时候到底有多大的魅力,除了第二个丈夫有点问题,其他两个都不是简单人物,生的儿子女儿都个顶个的漂亮能干,可惜他都没有见过,不过应该比王太后的母亲也不差吧?

卫步见那边张衿在朝他招手,行礼告辞道:“岳父,我们就告辞了。”

“阿步,”张坐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道:“皇后昏迷之前,曾经说幸好你安全,她才能仅剩一个孝字。你,路上也要小心。”

三姐还是这样,卫步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走,平白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他本性潇洒不愿立功做官,在长安跟各家打交道实在是隔行如隔山,帮不上半点忙,只希望自己走之后,她能少些负担。

“多谢岳父传话,下次我们回来会加倍小心的,只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二哥不会这么对三姐的,但我跟他们经历得太少,虽然有感情,但无从劝起,还希望岳父在长安多多帮忙。”

“嗯,我心中有数,你照顾好小衿,一路顺风!”

“告辞!”

十五天后

上曰:“骠骑将军逾居延,遂过小月氏,攻祁连山,得酋涂王,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五王,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师大率减什三,益封去病五千户。

赐校尉从至小月氏爵左庶长。鹰击司马破奴再从骠骑将军斩遬濮王,捕稽沮王,千骑将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虏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虏千四百人,以千五百户封破奴为从骠侯。校尉句王高不识,从骠骑将军捕呼于屠王王子以下十一人,捕虏千七百六十八人,以千一百户封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有功,封为煇渠侯。”

前朝热闹极了,大宴小宴不断,连往常一清算账目就没有好脸色的颜大司农都走路带风,卫子夫自然陪着刘彻出席了该出席的场合,该笑就笑,该说就说,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可椒房殿却依旧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有攸宁和计蕊压着,大家说话还是小心翼翼的。

霍去病忙得脚不沾地,不是被刘彻经常叫过去陪着,就是被平辈的兄弟姐妹缠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不对的地方。当然有卫青的嘱咐,更没人敢主动告诉他平阳公主的事情,至于其他人,只是听说这件事,有令人瞠目结舌的军报传得沸沸扬扬,再也想不起这件事,更不会主动跟霍去病提起,一切就这么默契又诡异的保持着和谐。

第五天,卫子夫又是一夜难眠,越是不想去想所有的一切,晚上静下来就越清醒,脑子就控制不住的去想,想自己,想每一个人,想每一件事,想如果,想当初,想回忆。然后睁眼看见清晰的世界,所有美好的侥幸都瞬间被揉碎在光亮下,散成粉末,散成尘埃,散成清凉殿前那深入心肺的香气,带着如灰烬般明明灭灭的火光,回落在她身侧,无处不沾。

椒房殿晨曦刚透,洒扫也才刚刚退下,卫子夫正在倚在门口,数着时辰等太阳升到檐角,人声响动渐渐起来些就回去睡觉。霍去病却在这时,带了一身的露水闯了进来,这下倒是免了通报,喘着粗气直接跪在了卫子夫脚下。

卫子夫拽了几下没拽起来,身上又实在没有了力气,转头去求助这些天晚上都雷打不动值班的江统领,他上前刚拉了几下,就瞄到他身后跟着跪下的那个小孩,突然就哑声了,后退站好没再拉冠军侯起来。

这是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吧?卫子夫现在也没有力气去追究了,只道:“若是你觉得跪着心里舒服些,就跪一会儿吧!”

差不多两刻钟,卫子夫转身刚准备进去睡觉,霍去病却开口了,却似带了微微的哭腔,双肩微微抖动,“吴渊战死了!”

吴渊...吴渊战死了?怎么都没有人跟她说呢?

也对,战损是正常的,大家都在庆功,怎么会来特意告诉她一个侯爷亲兵的死讯呢?回来已经五天了,她才知道......卫子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别难过,说不怪你,说这是正常的吗?她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去抚慰另一个人的伤痛了。

“我知道了,你回吧。”

“姨母!”霍去病叫住她,“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他!不止他,还有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战损,说出来是数字,看起来毫不起眼,没人提起,可实际上都是活生生的人!人命啊!你知不知道是人命堆积出来的血流成河,是血肉之躯绞缠出来的胜利,他们没有回来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能不能骂我几句?”

他头一次独自带兵出去这么久,所有的成功失败都是一个人担,沉重可以重到什么地步,到了今天霍去病才算是真正了解。之前他带着八百骑兵战损不过几人,事后也不是他整兵清点,只体会了什么叫威风八面,巧妙避开了沙场残忍嗜血。

而这一次,无大将军,无裨将,无援手,他独自一人为将!

苍茫连雪山,豪迈激昂,兵刃落血海,冰冷滚烫,两重温度,天上人间,他带领上万骑兵于生息缝隙中杀出一条路,既迎接胜利的喜悦,也迎接赫赫战功下的沉痛和凛洌。

没了吴渊,幸好有赵破奴还算了解情况,联手卫青派过来的雷被没有让他经手战损的抚恤,但是他怎么可能忽略呢?那悲怆的哭嚎声...即使被宴席的金戈铮鸣压下去,依然直穿耳背!

五天了,没有人说他一句不是,没有人埋怨过他半个字,没有人跟他分析过利弊得失,只有夸耀,只有褒奖,只有赞不绝口!可他在心里自责得很,外面越是铺张华丽繁花似锦,他这心里越是荒凉悲痛,这五天的狂欢,就像是一场梦,醉酒醒来他突然就觉得空落落的,哪里都不想去,就想来听卫子夫骂上他几句。本来是想找曹襄赛马的,可他跟言笑冷战,半个字都不说,只让他少来烦卫子夫就闭门谢客,但他实在找不到可以骂他、打他一顿的人了。

可卫子夫也是同样的精疲力竭,骂一顿?都在夸他,他却来自己这里找骂,被刘彻和卫青知道了不埋怨她才怪呢!她已经是孤家寡人,真的不想再多听他们数落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去病,我困了,非要在我睡前跟我说这些吗?”

“......”霍去病没说话,也没动,就直挺挺的跪着。大白天的,姨母一向起卧规律,什么睡觉,分明就是堵他的话,反正他已经带着霍光拜访了很多家,碰了很多软钉子,也不在乎这堵一嘴了。

这天,恰巧不是什么艳阳天,太阳没有升起来,倒是阴雨连绵,雷声阵阵。

卫子夫睡不着,就在床上直挺挺的睁眼躺着,吴渊死了,战死疆场,就地入土,无碑无坟,她连去碑前敬一碗酒,道谢他护着霍去病的机会都没有。那个永远陪着霍去病跑进跑出,从小到大,跟得紧紧的又稳重贴心的人,没了......

不止他没了,这次又有多少的好男儿随军埋骨他乡,蓝天为墓,白云为碑,尸山血海中又有哪些白骨听得到长安月下远远祭奠过去的思念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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