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葵绕过去试图跟曹宗讲道理,“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是想的那样!其实...”
“我不小了!我是平阳侯!!你少这样对我训话!”曹宗恨恨的踢了一脚正中间的香炉,没有力气踹翻,声音也是不小,继续奶声奶气的吼道:“我再也不来看你了!哼!”
童稚之言,虽然天真,伤人也是直白,这样的话落在平阳公主耳里,只觉得冷汗涔涔,半天也喘不上一口气来,面色惨白得吓人,更别提叫住一溜烟儿跑开的曹宗。
这本就是平阳侯府,曹襄治府严谨,又跟平阳公主关系淡淡,众人哪里敢帮叶葵拦下曹宗,反而还有意无意当着平阳公主跟来的去追曹宗。
曹宗是发泄完,跑得无影无踪,平阳公主却不再年轻,心力交瘁之下,连坐都坐不住了,直直的就要往地上倒。
“来人!!!”这下叶葵吓得直哭,抱着她又喊又叫,手上不停的在胸口给她捋着,“公主!公主!公主您可别吓唬我啊!”
门外这才涌进来不少人手,一下子,空旷的平阳侯府,跑了一个曹宗,满府也只剩下些奴仆,被轮着番的叫来送各种东西,很是折腾了一遍,平阳公主才靠在窗下的软榻上稍稍缓神。
府内的管家一边隔帘张望,抓耳挠腮,一边催着桌旁的医者开方子,过了好久才听到里面走动声音渐歇,急急开口,“是奴婢们来迟了,才叫公主受了许多罪,如今已经遣人去禀报卫长公主了,还请公主暂歇侯府,待好些再归长平侯府也不迟。”
帘内平阳公主咳嗽复起,又是好一阵敲打,管家急得直抻脖子,这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曹宗还不被打个半死?平阳侯曹襄就留了这么一个独苗,爹没有娘不疼的长大,若是被这个祖母责罚,卫长公主回来不帮忙说话,他就得进宫去找言欢公主和太子来帮忙。
唉!好端端的,这是闹什么呢?
然而旁边埋头写方子的医者倒是稳得住,一边思量一边写,不紧不慢。
原地跺了跺脚,管家终于忍不住戳了医者好几下,才见他略略停笔,起身冲帘内道:“公主这病也不是一两日了,肾气不足,天癸衰少,以至阴阳平衡失调,平时多注意情绪排遣,定期用药即可。今年冬日无雪,天干物燥,病灾多起,咳疾应是从此而起,不必过分忧虑,多用些清润平和之物就好。”
里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杯盘碗盏的磕碰了好一会儿,管家才听到叶葵传话出来让众人都散了,也不用惊动任何人,药煎好后送来就行。
想着小侯爷不定跑到了哪里去,管家再三拜托叶葵说情,才领着府内众人心情忐忑的散了。
今年冬日虽然无雪,却总是阴着,白亮的天光,即使被轻纱滤了多层,依旧晃得人眼睛疼,平阳公主躺在榻上,怔怔盯着窗棂许久,直到眼睛受不住留下泪来才肯歪头休息。
叶葵见状,心疼极了,却只能轻轻叹息,半个字也无。声音落在平阳公主耳朵里,心中更是平添委屈和悲伤,鼻尖一酸,“阿葵,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很像母后?”
叶葵一怔,掖了掖被角,低头柔声问,“公主怎么突然想起太后了?”
平阳公主失落的垂眸,整个人慢慢缩进被子,团成了一小团,她想起昨天梦知来平阳侯府搬走原先借过来的书简时,听说自己身体不好,特意来问安,随手翻起些记录,就看到了关于郅都的事。
事关当年刘荣太子之废立,她突然就想起那时的母亲。
推波助澜时,对当时的窦太后反复无常的手段颇为不解,刘荣已然留不得,但碍于郅都的手段,母后也不敢把事情在父皇面前做得太明显,可太皇太后让窦婴送去的书写工具里,刻刀赫然在列,一边帮他去死,一边痛惜他的死亡对郅都依依不饶,哪怕最后雁门失稳也不肯罢休。
那时的母后十分看不起这样自相矛盾的做法,可是后来,她也做了很多反复无常,互相矛盾的事。
自己后来,也是看不上母后的一些手段,可刚刚曹宗的无心之言,她没来由的就悲从中来,自己是不是也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样子,一边说着对卫子夫好,转头就送了个李夫人过去讨自己弟弟的欢心。
自相矛盾,反复无常......
也多亏卫青相信自己,不然两人怕是早就吵翻天了,自己连个清闲安稳的地方都没有。
“反复无常,喜怒不定,你们都这么想我的吧?”鬓边白发早生,铺散在枕上,平阳公主眼睛红红的看着叶葵,平淡的语调中带着几分自嘲和悲伤,“前几年还想着等万事具备,我能过几天姑母的潇洒日子,摆一摆大长公主和将军夫人的谱,挥金如土,歌舞升平,现在...你们都很讨厌我吧?”
“公主这是哪里的话,叶葵知道您的苦,从汝阴到长安,您都是真心的为皇后筹谋的,现如今结果也很不错了,可...谁都没有办法预料到霍大司马的离去,竟然给侯爷那么大的打击。”叶葵已经尽量少提起曹襄了,但是心结所在,不破不立啊。
“对皇后的局,半途而废就半途而废吧!臣斗胆说句不该说的,水衡都尉从少府分出来,专管敛财收税之事,这难保不是侯爷给陛下的建议。钱财乃国家命脉,一向多生怨怼,或许也是怕您和皇后相争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最后谁都在陛下面前落不了好,也回不了头。”
平阳公主抬眸:“你什么意思?”
“臣想......侯爷一向聪慧,前几年的不言不做,也是偏心您啊!”
“不...他应是恨我的,就像是宗儿一样......”埋在枕间的头微微颤抖,平阳公主不忍再回想当日曹襄倒下去的眼神,疲惫、无奈、执拗、失望、不舍、愤怒......
跪在榻前,叶葵半抱着她,试图分过去些力量和温暖,“不会的!公主您真的不要这样想,您多想想皇后那日来长平侯府劝您的话,不要总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没有人怪您的,比如...比如卫大司马,他并没有说您半个字,就是最近战事颇多,他难免分心,咱们也打听过跟原来出征都是一样的,这些您都是知道的呀!”
“那,月皎和子夫呢?梦知和锦枫呢?”
叶葵一噎,“夫人...皇后......”
她们才刚刚送走李延年,这怎么说,皇后总是不会感激平阳公主送了个情敌的。至于月皎,那些付之一炬的竹简就是最好的证明了,现在两人同在长平侯府生活,见面不尴尬已经很不容易了。
平阳公主分外失落,她就知道,连叶葵也不愿意说谎话哄哄自己了,转头翻身,再不理人。
叶葵很想说或许,公主已经做得够多了,陛下现在江山美人,哪个没有,恐怕开心得很。但云端贵人总是和她们这些奴婢想的不同,看的不同,心中装的也越来越多,最后想要什么都想不清楚了。
可想清楚就能快乐么?
就像是陛下,所想所求的一切,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似乎努力一下就可以成功,可越是这样,越贪心!
时间对他来说,不是接连欣赏进度的满足,而是不能容忍缺憾的恐慌,
还不如当初根本就不要给希望,糊涂度日,也好过在最后一步戛然而止,令人挖心挠肝,
可若陛下是如先帝一般的性子,大汉也没有如今的安平,如今繁华越多,恐慌越多,尽数都压在了陛下一个人的心上,求长生,求繁华又恐慌的长命百岁,也不知到底是谁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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