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元年,冬。
不过刚刚过年,刘彻就开拔大军往朔方去了,宫中剩下刚刚得宠的李夫人,纵使再倾国倾城,也比不上他的四海安平,祭祀封禅。
除了刘彻的甜言蜜语,李夫人什么都没有,四顾茫然,惶惶无措,加上和皇后注定不和,试探着跟其他人走动下来,也是意料中的收效甚微。
连不甚受宠的李八子,都对她敬而远之,更不要提出身甚好的颜八子和刑夫人,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夫人自己虽然早就心理准备,也没少尝过人情冷暖,知道刘彻走了,她会备受冷遇,但实际经历,还是难过了些,也暗暗把这些仇都记在了卫子夫身上,并托李延年出宫联系平阳公主。
在长平侯府总是不妥当,趁着言笑被刘据叫走,平阳公主就到平阳侯府来见他。
“为报公主和陛下深恩,妹妹闭门苦练,只希望陛下巡幸归来,见之高兴,若可解满身疲劳,那便是妹妹万世修来的福分了。”
“那就好好练吧。”卫青一走,平阳公主近日也是身体不适,能强撑着来,已是很给面子了。
李延年话锋一转,语气就带上了浓浓的担忧,半是恳求半是难过的自语道:“只是...奴婢这当哥哥的,总是忍不住心疼,她一个人独得了陛下青眼,无人相护,难免受人白眼。”
“看奴婢这嘴,总说些忍不住废话,还请公主见谅,这世上哪有哥哥不担心妹妹的。”
叶葵微微撇嘴,一脸不屑,拿亲情来故作姿态,应该演给吃这一套的人看,在平阳公主面前,不觉得班门弄斧么?他还不如直说李夫人在宫中遇到了何种难处,要平阳公主帮忙。
果然平阳公主也皱眉,反问道:“有宫人对她不敬?还是谁苛待她了?”
李延年也感觉到平阳公主脸色不对,想直白告皇后一状的心,立马转了圈,“这倒是没有,皇后多年操持,尽心费力,如今宫中法度分明,上下有序,即使陛下不在,一切也都井然有序!只是...”
恰到好处的停顿,让想装聋作哑的叶葵不得不出来工作,“吞吞吐吐成什么样子,有话就说,为难之处公主定会替你做主!”
“只是,一向听闻未央奢华繁荣,皇后也不是小气之人,就算是战事多耗,也轮不上宫中消减用度清贫度日吧?”
平阳公主皱眉,“什么叫清贫度日?”
“奴婢见识短浅,可也对宫中俸禄略知一二,自从陛下走后,凤凰殿内侍女黄门的月俸都少了半数有余。”不愧是得了一副好嗓子,此番话被李延年说出来,就是比常人多了些绵绵情意,让人忍不住心软细听。
“妹妹也是从低微之处起来,见手下之人难过,心中难免感同身受,又觉自责,贵为夫人都无法护住手下奴仆的利益。她不说,是不想给公主添烦忧,但奴婢看她难过,只得斗胆跟公主提一提。”
能克扣俸禄的,也就是皇后了吧?平阳公主可不觉得卫子夫会用这样小气的手段对付人,侧目去看叶葵,是真的?
这事其实说来话长,宫中人宁愿老死,也少有愿自请出宫的,攸宁计划受阻之后,卫子夫就想出了这俸禄减半的倒逼手段,加上置各地新郡急需用钱,顺水推舟给了水衡都尉和大司农一个省钱的机会。
叶葵虽然不太明白卫子夫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但不是针对所有人的,“回公主,未央长乐两宫都一同降俸,并不单独针对李夫人的凤凰殿,看着如今的落实进度,这事应是陛下首肯过了。”
不待平阳公主不悦的目光扫过去,李延年就连连告罪,“是奴婢偏听偏信了,还请公主责罚!只是这也不能全怪我妹妹...”
“李大人,如今您妹妹贵为夫人,称呼上要注意尊卑上下!”叶葵听着,总觉得妹妹来,妹妹去的,很是别扭,当初卫大司马怎么就没他这许多事!
“是,奴婢记住了!”李延年倒也转得快,“最近奴婢正在整理乐府的曲谱,无暇分身,这事听到李夫人提了一嘴,就记在了心上,如今一解释才知有误会,可这误会也不能怪李夫人。自从李夫人入宫,虽然主动与各宫交好,但收效甚微,只知自己殿内变动,并不知其他妃嫔处何种样子,也是,常有的事...”
这是被其他人冷落了?平阳公主和叶葵都了然,李夫人现在一如当初卫子夫被封夫人时被孤立的情况,明面上谁都不会拂面子,但倡人出身,相比各位良家子,立足后宫总是难上加难。都不用皇后授意,剩余的人就会如此做,她们总不能期待卫子夫帮李夫人吧?
“你觉得皇后孤立李夫人?”平阳公主问。
“这...”李延年很是为难,“不敢如此揣测皇后,但李夫人虽曾备尝冷暖,如今却是一片赤诚之心落在未央宫,得此回报,实在令人难过。”
“她如今也是个夫人,毫无还手之力也太软弱了些,这可不是本宫送她进去的原意。”平阳公主放了手中暖炉,漫不经心的道:“想跟皇后争些什么就去争,未央宫总逃不过一个‘理’字,陛下不在,本宫在,若她在理,自然有人主持公道!”
李延年虽然本意是想撺掇平阳公主替妹妹出头,他兄妹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但平阳公主也不傻,如今,他能得这样一句偏向性的话语,已经不容易了。
等端茶送走了人,叶葵才斟酌着开口,“公主,后宫争斗不稳,陛下怕是也不会开心吧?”
平阳公主低头不语,刘彻什么时候回来还未可知,李夫人若想要赢得众人友善,没有人帮忙,绝非一朝一夕就可得,而且是越着急越适得其反的。
她跟李延年如此说,也不知道这样是帮谁,但嘴上却是倔强得很,“谁让她忘了当初对我的承诺,我就是想让皇后不开心。”
叶葵无奈,“公主~你这是何必......”
门口‘咚’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不断的喧哗,吵吵闹闹吓了两人一跳,叶葵刚刚打帘开门,就门缝就挤进了一个小奶娃,后面紧跟着奴仆,嘴里不住的喊着,“小侯爷您慢着点!”
不是曹宗还是谁?只是此刻他怎么没有跟霍嬗在一起玩?
平阳公主看到曹宗,心都化了,脸上立马绽出个笑容来,顾不上外面的喧哗,张臂道:“宗儿,快过来,让祖母抱抱!”
“我不!祖母是坏人!”曹宗站在屋内中间,气呼呼的指着平阳公主喊道:“你是要帮那个坏女人欺负皇后!母亲说了,爹爹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和皇后了,你根本不在乎我爹爹,你跟我爹爹不是一伙的!你要帮着别人欺负皇后和太子!”
“你不配当我祖母!”
叶葵看平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紧着喝道:“小侯爷你怎么能如此跟你祖母说话呢!快赔礼道歉!”
叶葵骤然上前吓了曹宗一跳,但身旁服侍的人却不得不挡在曹宗面前,卫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们就是丢了命,也不敢让其他人动曹宗一手指头啊!
见有人撑腰,曹宗更加胆大,“我不!你们都是坏人,想趁着陛下不在欺负皇后和太子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