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衡都尉阎奉来见,他不是傻子,也与少府几多接触,自然知道卫子夫叫他来的意思。
“是臣之过,竟委屈了皇后与李夫人,回去臣便补上这份额缺口。”
卫子夫暗忖,怪不得能爬到财政大权上,与大司农争利的人,倒是真的滑不溜手。
“从沧池休整,损耗无处补漏,宫女黄门吵成一团,到如今李夫人与颜八子之争,本宫自认已尽力配合水衡都尉,合理规划宫内开支。”卫子夫状作心力交瘁,无奈抱怨道:“可一而再,水衡都尉也是看到了,并非开支不合理,而是预算不够,难不成等陛下回来,李夫人去告状,免不了一句本宫苛待宠妃。本宫入宫几十年,从未认过如此名声与行径,水衡都尉怎么也要体谅一下本宫吧!”
“皇后放心,臣一定前去凤凰殿赔罪,必不让李夫人将此事算在皇后头上。”阎奉眼神飞快的掠过卫子夫,似在斟酌她无奈的真实性。可千万不要轻敌,皇后能这么快让少府上下听她的跟自己要钱要物,自己留存的人手也都不动声色的被调走,就绝不是有个詹事府就能办到的。
“至于过往矛盾,也都是小摩擦,皇后宽仁,不要将其放在心上。”
“本宫是不放在心上,可俗事并不是不理就没有的。”卫子夫继续演着,“你看本宫避到上林苑,少府的人也都去请你拿主意,李夫人依旧过来了。要不,下次也让李夫人来直接找你?”
开什么玩笑?李夫人带人来上林苑游玩的时候,双方就结下了梁子,要不走奴仆良田,就可劲的在上林苑折腾。好歹是个夫人,特意提了个会吹嘘拍马的来专门应付她,但再来几次,隆虑公主也来问责自己给的特殊待遇,实在是焦头烂额,他还要不要干点别的事了!
况且少府的听自己的么?阎奉倒是很想继续握着少府,奈何皇后这么多年根基,借着少府想要钱的心理,在少府上上下下都说一不二,无处可插手。
唯一方法就是在预算上松口,但现在一让步,已经退无可退了。
阎奉:“皇后是未央之主,臣自觉粗手笨脚,实在不会招待李夫人。”
“陛下准备去海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按时回来,难不成要本宫奏报一封,请他示下?”卫子夫提出意见,又不及阎奉反对,就自行改口,“还是不要如此了,封禅之礼刚毕,就拿这种小事前去烦扰,不止陛下不开心,跟去的官员怕也会笑话少府与水衡。到底水衡和少府同宗同源,是一家分出来的,让人看打架,也是丢人了些。”
阎奉偷偷擦了擦汗,附和道:“皇后说的正是。”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阎奉又不说话了,只打哈哈道:一定让皇后和李夫人满意。”
想用小钱堵嘴,对解决问题的预算闭口不提。又不是自己搞特殊,其他地方,无论是水渠、马政、屯边、置郡,都设了很好的拨款政策。少府也是九卿,还是水衡前身,怎么就不行呢?难道就因为他没有得到少府,就要这么明显的针对么?
未免也太放肆了些 ,他也不看看如今少府的掌权人是谁!
“水衡都尉最近很忙啊,是不是抽不出空来?”卫子夫关切的问道,“瞒报税款的惩罚,陛下已经宽恕减半,按理说应该少了很多事,怎么还更忙了,不会是自作主张没有施行吧?哦!难道是因为少府 一属提预算的事,阎大人正在拖告缗令的时效,以此敛财吧?”
阎奉吃惊于卫子夫的想象力和随口戏言的轻浮,大声喊道:“皇后莫要信口雌黄!臣哪里敢违抗圣旨!何况是利国利民之轻罚旨意,臣这么多年都是翘首以待的盼着!怎么会拖延怠慢!!”
“所以··你盼着的就立刻办了,本宫要做的,你就拖着?”卫子夫渐渐冷了脸色,“少府预算难道不是你的份内之事,这种事还要特请一个公告天下的圣旨么?外面安稳了,内里却污糟一团,你就要陛下回来住这样一个未央宫?你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阎奉立马告罪,飞快解释道:“皇后误会了,铸币营盐铁乃何等大事,臣这么多年夙兴夜寐呕心沥血,能见私库渐盈,国库渐满,自然激动难言,并非不把皇后的事放在心上!皇后宽仁,容臣休整一段时间,整理好外务,歇上一歇,喘口气再来整理少府的预算。毕竟水衡少府原是一家,皇后就不要跟臣计较这几天的事了吧?”
“休整一段时间?”卫子夫语气稍缓,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 算缗告缗施行这么久,再加上币制改革,这些年累坏了吧?”
阎奉没有听出来,顺坡下驴的配合道:“是呀是呀,这些年从未敢松神,连睡梦里面都是清查、铸造、营运之事,既怕收上来的奴仆良田闲置,又怕分配经营后的利润不高,让陛下失望!就是臣最熟悉的钱财刻凿,也是生怕哪个流程出了问题,让陛下烦忧。”
顿了一顿,阎奉见卫子夫没说话,淡淡的笑着看自己,突然觉得这样岔走话题也不错,就继续把平时叨叨的场面话说出来,“别说这几年愁白的头发,就是家中小儿都不甚熟悉自己了,为父者心里也不是滋味啊!忠君护家总是要把国事放在前面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卫子夫有些听不下去了:“水衡都尉这些日子宴请和吹捧听得太多了吧,本宫怎么觉得你是真的把解除逃税之重罚的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呢?”
“都赖陛下天恩,臣不敢居...”
“我看你敢得很!“卫子夫厉声打断了他,“你也不数数自己坐在这位置上才多久,水横都尉一职才设了多久?区区五年,换了三人!你今年也不过是刚刚坐上这个位置,这么快就把原来的上司徐豹给忘了?这些日子他都来就少府之事跟本宫赔罪,你倒是还敢在本宫面前倨傲,哪里来的胆子!”
倒不是卫子夫找茬打压他,是他骄傲之下,露了太多的破绽!毕竟这世上总有些人,可以自我欺骗着把别人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全然忘了前人的付出。
“怎么?你是觉得徐豹升了中尉,远离财政大权,再用不到这些钱财上的功劳去升迁,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把一切努力都变成自己的?怪不得俗话说铜臭难闻,我大汉得到的财官竟然也不例外,人走之后,茶凉的还真是快啊!”卫子夫反问道:“你是觉得陛下记不住,还是本宫眼瞎。”
徐豹找过皇后 ?陡然间,阎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封禅泰山之后,朝野上下都是好事,他又掌税收大权,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奚落了,偏偏他还无从反驳皇后的话。
这点上,他确实得意忘形了,别的官职上他还不怎么了解,可水衡都尉的职位,他最是清楚。
最开始的水横都尉张罢是当初的平阳侯曹襄一手带起来的人,出身睢陵侯张家,也就两年不到,因为睢陵侯张广国当了太常,果断的推了一直为搭档的徐豹负责水衡都尉一职,自己则申请随李沮远调北地郡去挖矿去了。
徐豹出身于微,少了很多世家的拖泥带水,乃刚正秉直之士。上来就带着一帮人,包括自己,大杀四方,不仅严苛执行告缗令,从不容情,还尽收少府权柄,营收节流,说一不二,桩桩件件都做得很是漂亮。
可是,临到了泰山封禅就在眼前,明明是水衡都尉兼任少府一职的徐豹,却以少府令的身份迁到了中尉一职上,带着自己在长安做交接,没去封禅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