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既是存在的,那早晚会被提及。这话听的安国公脸色莫名的有些沉重,拧眉一时没有出声。
“这是自然的。”女孩子点头,笑着说道,“银枪白马少年郎的事说书先生最喜欢说了,大家也最爱听了。”她说着“唔”了一声似是觉得奇怪,又觉得可以理解,“不过长安城里好似没见人提过。不过也不奇怪,毕竟长安城不缺新鲜事嘛!只是旧事既是存在的,那早晚会被提及的嘛!”
安国公听的心中登时一记咯噔,错愕的看向面前的女孩子:这件事她怎么会知晓?按理说此事女孩子不当知晓的,毕竟京城各大茶楼酒馆中再未有人提过这件事。即便当年银枪白马少年郎曾闻名一时,可二十年的光阴以及多数当年知情者的闭口不提足以让这世上多数人忘却此事。
便在此时,淅淅沥沥的雨声之外,一道水流落地之声再次响起,不大,可在此时安静的连呼吸都下意识放低的屋中却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这件事急不得,不过今日一番试探,安国公的态度却已然证明了她的猜测。
一句话听的安国公脸色顿时大变,当即怒喝:“岂有此理,竟如此大胆?”
所谓的以身做饵不只在于抓住那个装瘸的乞儿与灵生、寿春等人,还在于那些眼下隐在外头雨中的那些人。
女孩子站在窗口,看向外头,顿了片刻之后,忍不住眯起了眼。
自从抓到他们开始双方便隔着一层纱不曾说破,此时冷不防他突然戳破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王大老爷心中顿时一记咯噔,正想开口,一旁的林彦却突地出声道:“崇言,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
只是……安国公摇头叹了口气道:“外头的雨太小了。”
见王大老爷怕成这个样子,季崇言轻哂了一声,道:“怕成这样作甚?那些人会吃人?”
是以,下棋玩乐时同僚也好、长孙也罢都不曾让过他,因此,他也清楚自己的棋艺水平,不算顶好,比不上棋高一着的长孙,却也属中流,能同同僚杀个不分胜负,互有输赢。
“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安国公打断了她的话,恍然明白过来,“他们想要杀光我们驿站里所有的人。”
女孩子摇了摇头,没有立时回答安国公的话,却抬手关上了窗户,回到桌边将一柄墨竹的雨伞拿在手中,抬头轻声对安国公道:“外头有火油的味道。”
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在窗檐上,不大,可始终淅淅沥沥的雨声却让耳朵已然习惯了这样敲打的水滴声。
女孩子听的似是有些诧异:“水能克火,便是雨小了些应当烧不起来啊!”
对面的女孩子见状笑了笑,正想应下再陪安国公手谈一局,耳尖却在此时忽地动了一动,而后脸色微变,立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棂的一角向外望去。
有什么人似是在外头倒什么东西。
外头漆黑一片,路边路杖上的灯笼不知是被风还是雨水吹灭打湿了,没了路杖灯笼的亮光,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能让他听到的那一声仿佛离得极近,好似水流声,又不大像……
看着安国公脸上的神情,女孩子垂眸,叹了口气。
一声“是”原本是该害怕的,事实上香梨也确实有一瞬的害怕,可随着落在肩膀上那不轻不重的轻抚声,一种莫名的镇定抚住了她的不安,她咬了咬牙,同一旁的小午站在一道,看向女孩子的方向。
又输了!安国公叹了口气,看着微微歪了歪脑袋,难得露出几丝俏皮可爱模样的女孩子,感慨道:“你这个才女,除了如今不写诗词之外,倒是当真名副其实了。”
眼下人被拘在这里,前有面前这两位难送的“大佛”,后有那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准备下手,王大老爷满头的冷汗,身形肉眼可见的不住发颤。
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便没停过。
他不知道长孙具体在做什么,却也知晓今日有贼人怕是要来。可这般大胆的贼人……还当真是闻所未闻!
柳家全族在一晚上灭了族,如此前车之鉴,他们怎敢开口?再者,便是开口他们也逃不开一个“死”字。
“大家都知晓当年那位赵小将军的事啊!”女孩子笑着对安国公说着,神情坦然,仿佛在提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般,“国公爷是当年历经此事的过来人,难怪也知晓此事呢!”
就似在耳朵旁筑起了一层天然的屏障一般,将不少声音隔绝在了水滴声之外。
这个屋子在驿站客房的另一角,同姜韶颜、方知慧等人的客房遥遥相对,虽说离得不算太远,可若是对面那些屋子里的人在用水洗漱,不,这也不大可能,毕竟都已经交代过了,用水洗漱什么的,他们白天已然做过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用水洗漱。总之,就算有,也不大可能让林彦听到。
一旁的香梨早已听呆了,她虽然不算聪明,不知晓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知晓听小姐的话准没错就是了。
这个想法疯狂又大胆,即便是亡命之徒也不敢轻易尝试。能叫他们不得不这么做,如此铤而走险,自然是因为季崇言和林彦两人的所作所为已然抓住了他们的软肋。
面前的女孩子不过及笄之龄,年岁还小,再者东平伯那一脉在前朝时就破落的不像样子了,也同那些事无关,是以安国公对上女孩子倒是没有对上季崇言时的警惕,粗略模糊的提了提,准备就此揭过,可不成想……那件他原本以为这个年岁的女孩子不知晓的事,面前这个女孩子居然知晓!
只见面前的女孩子听他说罢便眨了眨眼,恍然道:“国公爷是说当年陛下的亲弟弟,那位赵小郎君被困白帝之事么?”
得到答案的女孩子抬起头看向面前一脸凝重之色的安国公,目光顿了一顿,转向窗外,神情平静的说道:“国公爷放心,我们如今所在不是孤悬的白帝孤城,那把火……烧不起来的。”
原本拍打在门窗上淅淅沥沥的水滴敲打声陡然变得噼里啪啦杂乱了起来,窗外一道白光闪过夜空,春雷将原本漆黑一片的暮色撕裂开来,照亮了潜藏在驿站外丛林中身着夜行衣的虫蠹,在那些人惊愕慌乱的目光中,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雨水倾盆倒下,剿灭了他们手里燃起的火把,那些被花了大力寻来的火油不过转眼便被冲散在了雨水之中。
半夜的努力转瞬化为了泡影。
看着倾盆倒下的雨水,来人不得已只得扔了手里被剿灭的火把,亮出摄人寒光的利刃冲向了驿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