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你需要治疗,这些伤口为什么血流不止……?”
意识朦胧中,我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没关系……进食,会自愈……”
一个离我更近的声音回答了她,声音来自头顶。我还能清晰地听见声音的主人急促的心跳声。
吸血鬼为什么会有心跳啊?我这样唐突而莫名地想到。
“他怎么样?”第一个女声问。
“……醒不来。”
“如果还需要赶很远的路的话,我也可以为你提供血液。我是康斯坦丁家的人,血液同样拥有增强恶魔力量的能力——”
答复者依旧与她保持着淡淡的疏离,他缓缓道:“不用。”
令人无可奈何的沉默,只有雨落在衣料和远方路面上的声音,淅淅沥沥。
片刻之后,女声道:“天快亮了,我去街边找一间旅馆吧,你一会带着他上来。”
“嗯。”
踏着潮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懵懵懂懂中,似乎有人带着我翻过窗沿,落入了一间温暖的屋子中,被人轻手轻脚地安置到柔软蓬松而干燥的平面上。
“你要去吸血、不是,进食吗?”女声问。
“我包里有。”吸血鬼沉吟了一会,补充道:“你可以休息。……谢谢。”
“……呵。”她自嘲般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只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而已,不像爱丽丝。在奉献生命这方面,我还真是输得彻底。”
“……”吸血鬼没有回复她,她没有再说什么。
布料与布料摩挲的声音、人体压入床垫的声音、疲惫的呼吸终于渐渐舒缓下来的声音。
背包拉链被轻轻拉开的声音、黏稠液体流淌入喉吞咽的声音。
雨点落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沾染着玫瑰味道的血族气息骤然暴增,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一旁安睡的女人发出了一声隐约的闷哼。
我听见吸血鬼如释重负一般地长舒一口气。
他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久违到让人想要留下泪来:宛如搁浅于淤泥的将死的鱼,重逢了足以润湿喉咙的雨水。
甘之如饴。
他似乎听见了什么,裹挟着鲜血与玫瑰的气息欺近。
窗外是雨点细碎的踢踏,窗内是吸血鬼若隐若现的心跳。
微凉的手指轻轻擦过我的面颊,又将我散乱的额发撩起。我能感觉到他瘦削的指骨节缓缓刮过我的眉骨,就像是在仔细地描摹着我的面容。
“我不会……轻易放弃你。”
我听见那染着玫瑰味的鲜血滴落在干涸的荒野上,瞬间绽放出万千绵延的花。
“我也不想放弃啊!但是,但是……”我听见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像是地下六英尺沉眠的干尸,却也因为那如雨水般滋润了墓园的血液,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被濡湿的视野一片模糊,我只能看见一双尚未来得及褪去血色的金屑般的眼眸:“我有生以来所信奉的、珍惜的、崇拜的、坚持的……为什么他们都是虚伪的?弗拉德……”
我还应当紧抓着什么呢?
“弗拉德……弗拉德……”我无法组织出另外的语言,只能反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就像是溺水者抓住的最后的稻草。
弗拉德无言地环过我的肩膀。他的发丝被雨水纠葛成一缕一缕,还没来得及擦干,就这样凌乱地扑面而来。
在胸前距离很近的地方、在我自己的胸膛中,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脏、我的心脏,正在一同不愿熄灭地搏动。
弗拉德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发旋与耳尖,我听见他在我耳后轻声道:“我在。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他似乎是刻意加重了“一起”这个单词,让我蓦然如释重负。
虽然有点不知所谓,但……我也不想去思考那么多了。
这生命太沉重,以至于我的双肩满是血红的勒痕。
但所幸,还有人愿意揽过它们,与我一同承担。
啜泣将言语撕扯成碎片,顺着眼眶一同滑落出滚烫的液体,无可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