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空史学界,天启四骑士一直是一个备受冷落的课题,关于它们的研究论文屈指可数,而相关领域的学者们也大多对其敬而远之。
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四个人从未留下过可信的记录,从古至今,天启骑士只存在于一些虚无缥缈,无从验证的目击报告当中,记载他们言行的,大多是宗教典籍而不是官方史料,相比于真实存在的“人”,他们更接近于抽象的概念或者象征。
跟主流史学界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天启骑士对于流行文化的巨大影响。在大部分文明世界上,只要随便打开一个书店的人文类书籍目录,你都能看到一大摞的“天启骑士探秘”,而在花样繁多的“未解之谜”系列中,天启骑士更是常客。
公众那么关心四骑士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要知道,这四位神秘人物的遗事,曾经出现在许多文明的口头文学当中,而这些文明之间则鲜有关联。一些激进的民间人士据此断言天启四骑士一定真实存在过,而更多人则对这些犹如镜花水月的乡野传说表示怀疑。
正如一位主流学界人士所言,许多文明在蒙昧初期都曾经出现过“末日使者”的文学形象,而当它们升格为文明后,也都愿意把这些文学形象穿凿附会到天启骑士身上,以暗示本文明的与众不同。
针对以上这种观点,被称为四骑士学说忠实信徒的宇宙比较学权威大卫马沙(没错,又是他,惊悚小说家小马修马沙的叔父)是这么反驳的:虽然大部分宣称与四骑士接触过的文明,留下的传说都没有脱离末日使者的传统形象,但其中有极少部分个例,在传说里隐晦地提到了一些名字,抛开文明间语言各不相同的这一点,它们的名字全都指向了类似的概念:瘟疫,战争,饥荒,死亡。大卫马沙认为,这些概念中蕴含着天启四骑士的真名。
然而,大卫马沙的理论中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各文明口中的天启骑士,外观完全不一样。有人把他们描绘为身跨高头大马的苍白人类,站立时身高在两米以上,另一些传闻中,它们则换成了野兽,女巫,鬼火等形象,在一幅天船二-4上出土的石板画中,他们成了四束缭乱的光线,四本书,以及四段旋律。一些民间太空史学家由此得出了一个很玄学的结论:所有文明在蒙昧时期都做过一个梦,梦中天启骑士会以任何意想不到的形式向他们发出警告,这个警告可能跟天启有关,也可能跟整个宇宙有关,然而当文明逐渐成熟,理性代替先验占据主导地位,这个梦就与其他许多蒙昧记忆一同散佚了。
不得说,这种理论因为过于玄妙,让人很难去认真思考它的真实性。普通民众还是喜欢更通俗一些的传闻版本,而在这方面,流行出版界的产出速度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自融冻年代以来,关于四骑士的奇闻故事一直在被源源不断地创作出来:
有人相信,战争骑士在虚弱恒星年代(或更早)引发过一场跨星域大战,这场惨烈争端吵醒了附近类星体王座上的某位无梦王,后者在暴怒中以凡人姿态来到世间,发誓要揪出这个打搅他沉睡的祸根。无梦王的搜寻持续了数个世纪,范围覆盖了几十万个世界,然而,一番席卷星系的冷血搜检后,强大的无梦王最终不得不接受两手空空的现实,满心挫折地回到了王座上,他没能找到战争骑士,甚至,都不能肯定对方是否确有其人,战争由一连串的内部因素引发,这当中似乎确实找得到某个人运作的痕迹,但仔细去看,却又发现把这些痕迹解释成人为过于牵强,战争的源头隐藏于一片模棱两可的海洋中,每个人都守好了本分,然而,每个人又因为各自原因,向前挪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另一个传闻是关于瘟疫骑士的:在过去某个不确定年代里,一名宣扬瘟疫福音的先知出现在五帝座增四-9的高天顶之上,他以白纱遮面,形如婴孩,举手投足间带着让人惊骇的病态丑陋。先知声称宇宙已经染上可怕的恶疾,毒灾以无线电波的形势在恒星之间传染着,把太阳迸发为无药可医的烂疮。为今之计,只有用密不透光的金属,把染疫的太阳彻底包起来,让那些恶毒的无线电信号,永世被隔绝在封闭空间内。
当地居民于恐惧中领受了福音,之后几个世纪里,在先知的带领下,他们创造了后世最为惊人,最为神秘的工程之一:戴森球森林。
无数个世纪的高强度劳作终于压垮了五帝座增四-9上那个强大的古代文明,最后一颗戴森球是在文明终结之后,由AI完成建造的。
当万物堕入黑暗,整片天空再也看不见一颗星辰之时,先知出现在了已经渺无人迹的五帝座增四-9上,他站在废墟当中留下了一条预言,有一天,毒疮会于群星某处二度爆发,届时,他将再次降临;
瘟疫骑士创造的钢铁森林当然让人叹为观止,但是,比起饥荒骑士的杰作,可就逊色太多了。传说中,她四处奔走,使尽手腕,创造出了一个无可想象的庞然巨怪,上古哲人蔑称其为“饥荒的宠物”。
人人都能看见“饥荒的宠物”,人人都要与它打交道,但是,没人能说清它有多大,它有多强,它有多古老,仿佛自第一个文明开蒙以来,它就一直在那里嗷嗷待哺。石板画中,它是站在饥荒身后的肥胖儿童,一手拿天平,另一只手中握着一钱银子。
“饥荒的宠物”造就了数不清的祸患,无数人因为它而挣扎在饥饿的临界点附近,但是没有人能离得开它,因为如果离开它,可能会落入更深重的饥饿中——饥荒骑士,创造了“门氏”托拉斯;
跟以上三人不同,死亡骑士的传闻非常乏善可陈,相比于他的兄弟姐妹,死亡骑士几乎成了一个符号,一道灰绿色的背景,人们会在谈论天启骑士时顺便提到他的名字,却没法用他来编写什么故事。因为死亡太无法描述,太无法定义,你看不见它,听不见它,尽管,你早晚有一天要去面对它。
死亡骑士并非死神,他不会去勾人魂魄,他也不是太空狂猎,不会带着亡灵在群星间游荡。死亡骑士只会出现在他感兴趣的人面前,那些造成大量死亡的人,那些神话级别的侩子手,那些独具创意的,向死亡致敬的天才。
有人相信本纪元以来,死亡骑士只被看见过一次,那是在“大猎杀”末期,最后一场大战开始之前,他以一个修道士的形象降临,与南丁格尔先生做了一次两个半小时的长谈。当时作为南丁格尔对手之一的“金羊毛”代表得知此事后非常恐惧,毕竟这意味着死亡本身并不站在他们阵营,同行的女谍雪莱夫人趁机游说前者放弃对南丁格尔先生的猎杀,因此“金羊毛公司”得以躲过后面的灭顶之灾。
主流学界对于以上这类传闻一直保持着嗤之以鼻的态度。富顿学院比较神话学的权威印第安纳克劳馥教授曾经在一次公开演讲里表示,把天启骑士看作人类或人形是一种荒谬的刻板印象,如果这些昭示天灾的骑士真的存在,他们也绝不会是人类能够想象的任何一种形象。
克劳馥教授还特别提到了某位学术明星把天启骑士描述为四台服务器的观点。该观点认为,这四台服务器储存着宇宙诞生时最大的秘密,现如今,服务器分成了一系列模块,分载于数十辆大型集装箱货车上,正在武仙座A附近某个毁于核战的星球上,沿燃烧的国道永无止尽地奔驰着。
克劳馥教授指出,这种谬论其实源自于一本与天启骑士风马牛不相干的文学作品:“兔耳朵”金妮小姐于300年前出版的青春恋爱小说《核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