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了V.A.范德维尔,下(Who Killed V. A. Vandevere III)
当你身处一个废弃的游乐园中,你能期待看见些什么呢?
破败的建筑,锈迹斑斑的游乐设施,还有疯长的草丛以及在其中钻进钻出的蛇虫鼠蚁,诸如此类的东西你都可以在西恩尼斯乐园找到,这里可以算是废弃乐园中的模范,大管家奥托已经到访过这片废墟五六次了,但此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心神不宁。
需要说明的是,这个见面地点是奥托先生自己精心挑选的,足够偏僻,却又没有偏僻到会让医疗者们不放心,立场微妙得犹如大管家这个职务。
奥托此时正身处一栋摇摇欲倒的平房中,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西斜的晚阳,某个过气的卡通人物斜斜地杵在余晖中,仅剩下的半张笑脸晕染上突兀的金黄色,显得愈发狰狞可怖。
这里也许曾经是一个控制室,大管家在角落里看到了控制台与内线电话的残骸,一件破旧不堪的玩偶服靠坐在墙边,巨大的脑袋耷拉着,看不见它的脸,关于这一点,大管家打从心里感到可喜可贺。
两位好署长眼下正站在奥托面前,一如既往地战战兢兢,只是不知为何,今天二人的状态除了惶恐,竟然还带着一点焦虑,坏学生在等着老师点名时,一般就是这种表情。
大管家这次没有带保镖,一方面他认为没有人会存心招惹医疗者,另一方面他也相信,等在门外的司机能够应付一切问题。何况,就算真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还有面前这两块挡箭牌。
“找我过来什么事?”奥托搓着手问。
“割喉杀手,我们找到他了。”警团署长抢着回答。
奥托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摊开双手,做了一个“在哪儿”的表情,神态好像是正等着大人把糖果放在自己掌心里的孩子。
“我的手下不能抓他,情况……有点复杂。”
大管家不动声色,但是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混账,我早就该想到,又是一个天杀的社会实验!”
“我们得制订一个计划,就你,我,我们三个知道。”
奥托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他可不打算跟医疗者作对。如果割喉杀手真的是一次实验,那他眼下最应该考虑的就是怎么跟眼前这两个包袱划清界限,反正,社会实验是不会落在他头上的。
“有什么建议吗?”大管家问,心里盘算着如果这两个人真的要乱来,那自己最好马上就跑去荒川那里告密。
警团署长欲言又止,他偷偷瞟了一眼消防署长,两个人像是接到命令一样,转过身快步走向门口。奥托茫然坐在位置上,不知道两位手足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他张了张嘴,正在犹豫说些什么的时候,两人已经打开门,从房间里鱼贯而出,随即,门“砰”地一声又合上了。
大管家奥托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劲,被一声不吭留在房间里这种事,以前从来没发生在他身上过,做惯了大管家的奥托有点不能适应这种变化。茫然无措中,大管家决定抱着最大的善意静观其变,毕竟他这样身份的人,不应该随便劳动身子。奥托本能地安慰自己,也许那两个人是去拿什么东西了。
大管家就这样等了十秒钟,之后又是十秒钟,两个人还是没有进来,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引擎发动的声音。
刹那间,大管家的心沉了下来。“该死的!”他猛地站起身,顾不得翻倒在地的椅子,跌跌撞撞朝门口跑去。
门外,高大沉默的司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他身边趴着大管家用来隐蔽身份的面包车。大管家在车轮下面看到几滩脏兮兮的机油,显然,面包车的油路被破坏了。
警团署长跟消防署长的座驾在夕阳下飞驰而去,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缕烟尘,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如今,这附近只剩下了孤立无援的大管家,以及一个死人,和一辆发动不起来的车。
奥托站在余晖中,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寒冷。一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仿佛一只冰冷的手掌攥紧了他的心脏:“他们……向割喉杀手出卖了我?”
如果割喉杀手不是社会实验,那么他大管家当然也有可能出现在黑名单上?他以前怎么没想到过,天杀的医疗者啊,这简直是一定的!现在,两位好署长已经把他引到不见人烟的市郊,要杀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奥托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落日下团团转圈,他想过走路回到城区,想过躲在面包车里,甚至还想过钻进玩偶服当中。这些念头每一个他都认真考虑一秒钟,然后又被他抛诸脑后。不可能,绝对做不到,对方一定是开着车来的,自己用两条腿绝对逃不出去,至于藏身车里或者玩偶服里……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
“也许,躲到某项游乐设施里是个办法。”一念及此,奥托抬眼四望,目光所及只有摇摇欲倒的架子,以及孤零零竖在黄昏中铁杆,根本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
夕阳已经有一半落在地平线之下,最后一丝余晖散漫地洒在天际,远处,霓虹又开始蠢蠢欲动,犹如梦醒后即将走出巢穴的巨龙。
大管家奥托颓然看着天幕暗下,他还站在原地,此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万念俱灰的大管家,如今只剩下一个盼头,他知道不管那个杀手是谁,医疗者肯定会为自己报仇的。
“大管家先生。”
奥托并没有等待多久,就在最后一丝金光被收进地平线之前,他听到了背后冰冷的声音。大管家徐徐转过身,脸上带着赌徒常有的不甘与怨毒,但是,当他看清眼前之人后,满腔的不忿迅速被愤怒取代。
“你!”他尖叫着,眼睛几乎要滴下血来,“你!割喉杀手,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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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蹲在齐腰高的茅草中,从土丘顶部俯瞰下方的空地,现在是晚上六点,今天只在“仙境之家”里简单补充过营养的老法官感觉眼前有一点发花。
麻烦还不止来自空空的肚子,麻醉芯片的药效也快过去了,老人左脚板传来一阵阵湿冷的不真实感,估计过不了多久,原本压抑着的痛觉亦将苏醒。
早些时候法官联系了索菲亚,告诉对方今晚可能不回来了。小姑娘过于热情地喋喋不休了五六分钟,最后老法官不得不直接切断了通讯。
这个土丘位于市郊,从弗洛伊德这里可以清楚看到远方的半个巨型人偶,听说那里过去曾经是一个人气很高的游乐园,后来随着一次重启遭到废弃,另一种说法则是,早在重启之前,游乐园就爆出过演职人员连环杀人案件,不过,所有的案件记录都遗失在重启中,只有医疗者还保留着最后一份绝密的“西恩尼斯乐园事件报告”。
太阳已经落山,弗洛伊德目光所及只剩下空地上的几盏强光灯。强光灯的照射范围内窝着一些工程设备,暗示着此处曾经是一个工地。
工人们走得一定很仓促,他们没来得及收走任何东西。防护帽和手电筒散落在泥泞里,给人留下无数的遐想。正对老法官的山壁上开了一个直径三米的巨洞,洞口被人用两重铁门死死锁住,即使傻子也能看出来,巨洞就是工地反常的核心,而且,即使傻子也应该知道,要离那个洞远一点。
但是洞口此刻坐着一个人,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傻。这人约莫五十多岁,身材高挑消瘦,看衣着气质,像是那种有些资历的技术人员。你可以在任何大一点的研发部门中找到这样的人,他们不擅长交际,也没有多少精力与好奇心,只有当谈话涉及自己领域时,他们才会展现出非同一般的自信。
法官跟那个人的直线距离不到十米,保护他不被察觉的除了身前的茅草,还有老萨满在他身上加装的光学干扰装置,也多亏了这个小东西,弗洛伊德今天才能在城里来去自由。法官甚至觉得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他完全可以借着这个装置大摇大摆地完成他在此地的任务然后扬长而去。然而,弗洛伊德心底还是没法彻底相信这套设备,为了安全起见,他始终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潜伏姿态。
瘦子也没有动,他坐在半根水泥管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身处如此诡异的场合,他却完全没有显得拘束不安。事实上,他甚至有点过于漫不经心了,时而看看四周,时而低头欣赏自己的手指,仿佛纯粹是在消磨时间。他就这样在巨洞前坐了半个小时,直到另一批人走进空地。
后来者一共三个,身穿鲜红色的连头罩袍,从身形上看,年纪都已经不轻。打头的红袍人双手举在胸口,似乎捧着一个类似卷轴的东西。他身后的两个同僚则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轿子,弗洛伊德看不清轿子上载着的是什么,但那东西似乎着实有些份量。
“我们在此地约见这里的负责人。”打头的红袍人朗声宣告,语调不像是在荒郊野地,反而犹如身处庙堂殿宇之中,“但我原本以为,我们会看到鲁达吉海亚姆大夫。”
“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我叫荒川妖时,我想你们已经知道我了。”消瘦男子回答,这确实是弗洛伊德在地铁站广播里听到的声音,“代院长光临鄙星,让阿卡姆蓬荜生辉。”说到这里,荒川夸张地摊开手,似乎是为了让来访者看清此处的破败,“能不能告诉我,我们这群野蛮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引起了绯红修道院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