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定安城,家家户户闭门守岁,路上行人不多,但城中横纵街巷却处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
马车吱吱嘎嘎碾过地上的积雪,空气中有淡淡硝烟气味,还有竹节被火炙烤发出的噼啪声响,偶尔风吹开帘幕街道两侧民户淡淡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觅铎,去平萃里。”雍黎压了压车窗帘幕,吩咐道。
“平,平萃里?”
连亦与雍黎同坐在车里,外面赶车的觅铎尚未出声,连亦已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殿下是说平萃里?现在?”觅铎隔着车门探问。
“嗯。”
平萃里是定安城西最大的一处花巷,素来是一掷千金的地方,要说是文人墨客吟哦唱咏的地方也有,但提起平萃里人们的印象更多还是个寻欢作乐的难登大雅之堂的地儿。连亦实在想不通自家主子为和要在这个时候去平萃里那种花街柳巷,或者说实在想不通自家主子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今日也晚了,殿下不是说要回府陪老王爷守岁?”
“去花虚坊而已,你不必多想。”雍黎心里盘算着到花虚坊走一遭,大约酉时末便能到府。
听到花虚坊连亦算是明白过来,之前雍黎调查慕浅绛时她有整理过花虚坊相关的消息,“殿下是要见见那位慕姑娘?”
“嗯,总要见一面听听她的想法才好。”雍黎微微点头,忽又道,“让随从的侍卫回去吧。”
“陛下派过来的禁军,护送殿下回府的,直接让人回去会不会不合适?”连亦迟疑。
雍黎不在意,“带着一队侍卫去青楼动静太大总归不好,不谈惊扰了人家生意,只怕我今日去了,明日整个定安便都是璟王府宣阳公主逛青楼的流言了。”
连亦笑应了,自去吩咐。
与其他街坊的稍显冷清不同,平萃里却是一如往日般的喧腾景象。
雍黎避开喧闹的人群进了花虚坊,花虚坊内一处精致的小楼,隔着窗前花架上枝桠干枯的荼蘼藤枝,隐约看到窗台上两丛长势葳蕤的水仙,和屋内迷离朦胧的灯火。
“我等了你一天,既然来了,便请进吧。”屋内传来的优雅陈韵的嗓音,却偏偏又有种魅惑的柔。
“看来倒是我打扰你清净了。”雍黎推开门,便见慕浅绛端坐矮几前焚香,几上的小茶炉也悠悠地冒着烟气,精致的琵琶斜靠在她膝前。
“在这种地方谈什么清净,若不是要见你,我今晚怕是也要辗转在定安达官贵人们的家宴上吧。”慕浅绛面无异色,只是眼中似闪过一丝厌恶,而她的言谈举止完全不像风尘中久居的女子。
雍黎久远的记忆中对雍慧晨并无太多印象,大概也就记得她性情温和,弹得一手好琵琶。最深的印象也不过是她十岁生日宴招待世家贵女们时的利落周到。
雍黎在她对面坐下,“早些时候你派人送消息与我说要见我,为何事,明说吧。”
慕浅绛淡淡看她,眸色中闪过一丝异彩,瞬间却又暗了下去,她道,“我想见见明绛。”
“慕姑娘只是想要见我的侍女?”雍黎眉目微展,倒没有想到会这么大大方方地找到自己。
“我查过,殿下身边的侍女或许是我失散多年的胞妹。”慕浅绛神色宁和,语气也平静得很,“没有确实证据我不十分确定,所以冒昧求见殿下也是望殿下垂怜,让我见见她。”
“见她不是什么难事,而我来见你也不会单单只听你说这件事。”
“我自然知道,若非殿下想见我,以我的身份,我求见殿下的拜帖也不会轻轻松松送到殿下的案头。”
雍黎面色不变,心下却微微赞许她的通透,从一开始慕浅绛似乎就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完完全全将自己当成了慕浅绛,若非当初席岸的刻意关注,恐怕雍黎也不会注意到她。
“我府上从不请百戏,舞乐也甚少,久别归京,今年总归要热闹些,不知可否请慕姑娘至府中家宴,略赐两曲?”
慕浅绛一怔,一时没明白雍黎意思,细细想来才明白她是同意了自己去见明绛,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来。
她动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雍黎点点头,目光却无意间透过未掩的窗户落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小楼。
“姑娘怎么还在这里,前面的老爷们可等着呢。”
推门进来的是花虚坊的冯娘子,三十来岁的年纪却正是风采夺人的时候,比之年少青涩更有成熟的风韵,而眼间含笑的神情着实引人渐渐流连。
“这位姑娘?”冯娘子落在雍黎身上的目光微微一肃。
“今日除夕,来花虚坊的人或许不多,我来请慕姑娘为府上家宴助个兴。”雍黎看她,“谢仪酬金一分不少,请冯娘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