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慢停下来,觅铎自车上下去,不多时又折返回来。
“安王不在?”雍黎隔着帘子问道。
“安王不在府里,不过大约没多久便回来,您若是要见安王,不如略等等,还是先回府改日再来?”觅铎回道。
“公主若是要见咱们王爷,不如进府略坐坐?小的这就派人去给咱们王爷传信。王爷早间出门的时候,交代过申时左右回来的,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说话的大约是觅铎方才去打听消息的安王府的门房,雍黎打开帘子,正看到安王府正门。
黎贺自加封亲王后,安亲王府并未搬迁也没有怎么扩建,仍旧住在原先的府邸,不过如今看这门楣倒是比从前郡王府的时候阔气了许多。
黎贺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即便他今日大约是不在府里的,但门前递帖子求拜见的人却也不少,不过就经过的这一会儿,便见着门方已经打发了两拨人了。
雍黎下车后,王府的管家亲自过来,将她引进府里,也没多言什么,直接将雍黎带去了内院。
一路走过去,所见的王府府内景致仍旧同雍黎去年来过的那一次并没什么变化,到了内院一眼所见的仍旧是之前黎贺舞剑时,旁边的那棵梅花树。
管家引雍黎进了书房外室,亲自送上茶水,安排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侍女听候差使。自己则向雍黎告了罪,便又自去忙开了。
这般算得上怠慢的行为,别说觅铎了,便是明绛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殿下,安王府里……”
她这句话说了一半,大约是意识到旁边仍有两个侍女在,便住了口,看了看一旁也是脸色略带怪异的觅铎,然后又看着雍黎。
雍黎倒是神色未变,言行如故。
她目光微转,恰落在旁边内室的帘幔上,照旧能透过帘幔的缝隙看到里间的布置。
里间也还是之前一样的凌乱,不过宽大的长案上摆放着的一把未上弦的琴旁边倒是相对整洁些。
而靠墙的实木架子上原本整整齐齐地排放着的十来把已完工的琵琶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把还未完成的古琴,琴的形制各色都有,远远地看着倒是觉得做得还算不错。
坐得无聊了,雍黎便起身走进去,旁边的两个侍女也没拦着,反而亲自给雍黎打了帘子。
雍黎一进去便看到,桌上放着的那把未上弦的琴,那把琴轻叩有沉玉之声,是用上好的桐木制作而成。只是漆面上得不算很均匀,大约是黎贺斫琴的时间不久,还未深谙其中精髓,不过总的看来也已经是很好的了。
不过雍黎注意到的却是琴的形制,这琴粗粗看来是比较常见的落霞式,但较之落霞式,却似乎又在琴尾处融合了此君式的样式。这样式从未有过,但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反而莫名地觉得很是和谐。
而琴额处,有云纹疏密,更显飘逸。
雍黎伸手摸了摸,那云纹被封在漆面之下。
这把琴,像极了“凤鸣”。
即便还未上弦,即便还没完全制作好,但无论从外形,还是颜色,包括上面的这些稀疏有致的云纹,雍黎几乎可以肯定,这床琴便是仿制的“凤鸣”。
“凤鸣”一琴,在十大名琴中是很特别的存在,虽跻身十大名琴之列,但初初时却名声并不多显著,历来只要一些古琴大家能说出些关于它的典故了。但是,凤鸣虽比不得其他九琴,更比不上排在前面的九渊太华琴,但因其形制不可考,来源不可考,反倒比其他琴多了些许神秘之感。
这琴直到十多年前,到雍黎手上的时候,不知怎得,竟然在京中小范围内风靡了一段时间。常有古琴大家求见拜访,只为见这琴一面。
自那之后,原本低调地过分的一床琴,渐渐地便有些名声起来,甚至后来便由此多了以此琴命名的式样——“凤鸣式”。
但奇怪的是即便凤鸣自那后名声在外,却从未有第二把“凤鸣式”出世。直到后来凤鸣埋葬于平野,这十年来,也渐渐少有人知道了,只有大约某些琴史杂书中还有些记载。
黎贺能做出这样的出来,想必也研究了不少资料。
雍黎摸了摸琴面上的徽位,是上好的浅棕色蝶贝,徽位看起来也嵌得精准。
右边雁足上缠了虚虚地缠绕了一根弦,看样子大约是黎贺要定音的五弦,估计试了几次没有成功便先放着了。
雍黎擅琴,这定弦换弦也一向算得上熟练,此时见了这未上弦的琴,难免有些手痒。横竖也等着也无聊,便想着顺手给他上了弦得了。
“勿动!”
雍黎还未伸出手去,便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制止的声音。
雍黎抬头看来人,那人朝雍黎屈了屈膝,“妾见过公主。”
“你……”雍黎略想了想,才认出这人,之前她曾在宫里见过一次,“你是郑家的那位小姐?”
“是。”郑佩声音温和,比之去年见到时的怯懦,如今她那怯懦里多了些娇色,“原来公主还记得我?”
见雍黎在打量她,郑佩微微低了头,又道,“我们殿下爱做木工,想必公主也是知道的,这里的东西皆是我们殿下爱物,殿下一向不喜欢别人碰,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雍黎将手指缩回袖子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正扫到她衣领间有意无意露出的一角玉佩,那玉佩之上有隐隐凤纹,雍黎不由得笑意更深。
太后寿辰时在宫里见到郑佩的那次,雍黎当时便注意到她脖子上的这块玉佩,也注意到玉佩上的花样,她当时便觉得郑皇后实在不是个聪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