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自己,在那最里面的一道石室前站定。
霍云齐的脚步向他响过去,而他竟没有动,既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
他好像在抬头看向什么。
霍云齐走到他站着的位置,方看见了他看见的东西。
是画,壁画。
如环围的画卷将两副棺椁围绕在中央,数载隔离天日,直到这一刻才借助幽暗的烛火的明光被众人看见。
沿着甬道隐隐传来声响,外面有人进来了。霍云齐听到了熟悉的喊声,百泉门的其他弟子进来与他们会合,徐燕天布下的守卫早已被攻破。
新的点燃的光亮从外面传进来,每人手中都有火把。每一个火把都照亮甬道,宽宏的石室收到外面传递来的光,一时竟宛如白昼。
霍云齐更能看清石壁上的画,不仅有画,还有字,是师父的字。
这座陵墓是师父在世时所建,这些字定然也是师父在世时所写的。年代久远,多有残破,唯独中间一张栩栩如生的女子画像色彩依然鲜明,霍云齐一眼便认出画上画的是谁,徐燕天更不会认不出。
师父的衣冠是霍云齐亲手葬到这石室中来的,那时四周的石壁都是灰白,他并未看到有什么异样。
直到今日这些图画与文字才显现出来,那当时自己所见的灰白的石壁,应是师父曾在上面覆过一层白灰。
师父为什么不愿让自己看到这些呢?
徐夫人逝去后,衣饰先行葬在这里。对着空荡的棺椁,寂寥的衣饰画这样一副人像,一笔一画当是怎样的落寞。
霍云齐顺着那画像往两边看,画壁的高处,用小字写了许多字。在这里霍云齐才看到了十年前那段往事的真正原貌,叛军怎样围城,徐夫人又是怎样将襁褓中的婴儿托付侍女,从此六七载,这个无人知晓存在的孩子一直成长在百泉门山麓,只因当日夫人亲口道:“这个孩子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而后来百泉门内乱,慌了神的侍女连夜找到老门主将往事和盘而出,便都已经是后话了。
霍云齐意识到,这环围的石壁本身就已经化作了一块碑。白灰脱落后,不为人知的平生皆显露出来,正如一时堆积的尘埃终究遮不住发生过的往事。
豁达如师父,他必知道这墓室终有重开之日。那这些文字便是在告诉后人,葬在青山山腹的这个人,并非传言中的圣贤。
那为什么师父生前没有与自己说过一字?又将这些壁画覆上白灰遮盖,唯有身后才显现?
霍云齐猜不透师父的心思,但无疑再功业累累的人也是凡人。
霍云齐只感慨,想必师父老人家在世,也想不到这一环环的旧事,终演变成了如今这一切。
徐燕天站在墓室中,手中还握着腰刀。从外面进来的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无声盯在他身上,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事情到这个地步,徐燕天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
他回身看了霍云齐一眼,然后迎着所有敌视或是提防的目光从石门走了出去。走出石门就立刻有人将刀架在了他颈边。
地上的小木雕不在了。
霍云齐与萧一行从石门中出来的时候,徐燕天忽然注意到。
去了哪里?
徐燕天下意识地握紧刀柄,用目光去寻。
不在地上,那就是被谁拿走了。
徐燕天没有找到,霍云齐却先看到了。
一个属下将小门主推到霍云齐面前,孩童手上拿的,不正是那个木雕?
原来是众人进来时有人见小门主抽泣不止,便顺手拿了地上的小木雕哄孩子玩。
霍云齐心道不好。
谁知徐燕天却只是盯着那孩子手上的木雕看,就这样注视了片刻。
然后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一松手,佩刀掷落在石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这疯子就这样丢了刀?
众人不敢相信。
但霍云齐明白了。
徐燕天看向霍云齐与萧一行,道:“现在怎么处置我,该你们说了算了。”
霍云齐回头看萧一行。
回答道:“容我与师弟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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