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相府,花园石亭中,两人对立而坐,石桌上刚上的热茶散发着水汽。
石安向来好烫饮,端起一杯连抿两三口才道:“见过他了?”
“见过了。”
“如何?”
“什么如何?”
石安看着对方仿佛从不曾换过的灰袍,轻笑道:“你此前既然托我将那钥匙送与他,有什么打算,我也不想深究,今日又无故登门,想必不是来与我打哑谜的。”
灰袍沉默一会儿,突然语气有些严肃地说道:“他确实不知那钥匙之用?”
“确实不知,我交给他三个东西,其中唯有钥匙与月齐无关。铜雀坊一号……”石安道,“铜雀坊一号是他来问过我以后才知道的去处。”
“他对那里毫不了解……看来他确实对以前的事情一无所知。”灰袍道。
此后,两人一阵沉默。
石安突然放下茶杯,正色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
“我会一直看着他的。”
又是一阵沉默后,石安却又突然说道:“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语气中带着些许劝说和告诫。
“是啊。”灰袍叹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石安又端起茶杯道:“他的身份终究会被陛下知晓,这时候你若是再有动作,恐怕就没人再能保你了。”
“陛下是明君,知晓我的想法,不会杀我的。”
“陛下当然不会杀你,但你这国师还做的下去吗!”石安突然严厉道,“明国看似天下最强,实则外患环伺,内忧丛生!佛门被极乐寺针对,东堂被西圣山针对,道门自有内讧,你这时候与陛下决裂,三录司怎么办?东堂怎么办?没了东堂,明国千千万万的至圣教徒怎么办,全被西圣山诓了去吗!”
“我明国百姓最是骄傲,岂会因此就……况且在东堂出现下一个大宗师之前,我不会乱来的,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石安这才放下心来,叹道:“香火之争,就是民心之争,天下之大,国家林立,却只有我明国是以人御武,神权君授。从这说来,明国可谓是举世皆敌,由不得我不担心啊。”
“既然你今日说了不乱来,那你想怎么做,我都不管了。”石安转了话题,“但按我们的交易,我引唐谦主动见你,你不再去掺和朝堂之争。”
“国师府本也不打算参与朝堂之争。”国师第一次端起茶杯,神态变得轻松了许多。
“但这些年来,你与信王走的太近了。”
“利益相近罢了。”
这时,石府管家匆匆走进园中,径直向石亭走来。
“唉,看来这边还有一个人等着我的解释呢。”石安叹道。
……
第一楼,石安推开梧桐间的房门,入眼的是主座上捧着茶杯且一脸惬意表情的唐谦。
“咳咳……!”唐谦看见走进来的是石安后,不禁一愣,再然后便被口中的茶水呛住了。
唐谦理了理喉咙,放下茶杯灿灿道:“没想到,老爷子您亲自来了。”
石安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一脸温和的表情。
唐谦眨眨眼,突然醒悟过来,连忙站起身让出主座,石安这才缓缓入座。
待下人将房门紧闭后,石安才笑道:“你前日看起来可比现在硬气多了。”
“前日……前日不知老爷子身份,只道是哪家贵人的下属,故此有些放肆。”唐谦坐下灿声道。
“哦?我以为你跟着去曲游亭后面走了一遭,再不惧京都权贵了。”石安略带调笑的口吻道。
“要说惧不惧,自然是不惧的,反正有些人惧了也没什么用,惧了也不会放过你。”唐谦轻声道,“我如今比前日更敬老爷子,不止因为您是宰相,更因为您亲自与我对话……”
唐谦顿了顿,继续正色道:“同样是做买卖,下人与我谈,和主子与我谈,天差地别。”
“差在何处?”
“差在尊重……尊重是相互的,老爷子亲自与我谈,便是尊重我,别人尊重我,我自然也得投桃报李。”唐谦话锋一转,“好比说铜雀坊一事,若是下人来给传递个说法,小子便是接受了也不会再把这生意做下去……可既然老爷子亲自来了,那么这个说法您即便不给,小子也绝不敢怪罪。”
“哈哈哈!”石安听得放声大笑,“我刚刚还说你小子没前日硬气,不曾想今日只是换了个软刀子。”
“小子说的话可是真心实意。”
“真没有说法,也没关系?”
“当然没有,因为我知道老爷子你绝不敢亲手害我,既然如此,有没有什么说法都关系不大了。”唐谦认真道。
石安玩味地看了他两眼,摇头笑道:“你都说了,这尊重是相互的,你既如此尊重老夫,老夫当然不能瞒着你……”
说完,石安沉吟两声道:“那钥匙确实与月齐僧无关,老夫确实是用它将你引去了铜雀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