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的知了声不停入耳，一会儿响，一会儿轻。就像是个气球，一会儿没气了，就给吹一点；一会儿太饱了，又给放出来一点。
外头光听着这蝉鸣阵阵，就足够联想到是有多热，要是自己现在出去，这光着的脚丫子，估计刚跨出家门走到门口那浇筑了水泥地的巷子内，就能立马给整起泡泡。
屋子里头是相比之下矛盾、又显诡异的凉快。
陆筱颖不免有些羡慕妖异来。水璃说走就走，就这么带着鱼儿走了。徒留下自己在这里尴尬着。
聊几句好像也没什么好聊。也就干嘛汐突然跑家里来，还给妈妈洗脑成了他是自己哥哥。
仔细想想，确实前面也算有征兆，提起让自己叫哥哥要是没算错的话，是有两次了吧。还真是自己引妖入室来着。
“你要不要先吃个早饭？”两相沉默了会儿，还是汐先开了口，“你妈还真是，每次买早饭都买那么多的吗？我对显世食物没什么需求，你要想吃都吃了好了， 不过吃不下的就别太勉强自己了。”
水璃和鱼离开后，陆筱颖就沉迷于低头看自己赤着脚，好玩似地抬起、放下着脚指头。平常情况下还有话题，要这么一本正经说聊几句，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哦哦。”陆筱颖抬起头来，小跳着跑到了自己那把古董木椅上坐下，拉过桌上那一袋子的早餐，挑选出一个鸡蛋饼来。
还真是有点饿了。关键，吃东西的时候，感觉就可以转移目标，就不用思考跟汐要聊什么了。吃饭时候不说话，很理所当然的理由。
“你真不吃吗，汐？这个量，明显妈妈都还有给你的份也买了。平常就我一个人吃，也会买得很多，但不会那么多的。你反正都跟我在妈妈面前争宠了，就别浪费妈妈心意，吃一点呗。”陆筱颖吃了口，看看早饭，又看看汐，还是随口而出了这么几句。
“争宠？”汐挑了下眉，这用词还真是他没想到的，“小花痴，话可说在前头，我可不是因为你家父母来的，跟‘争宠’两字半毛钱关系都扯不上。我在这里的原因，只因为……你。下次别用这种说辞。”
“哦，好的，妖怪大人。我错了，刚刚随口说的，真不是有心的。”
“这个小事情，大事情还是……叫哥哥！现在我可是你亲妈都认的，你亲哥哥。”
陆筱颖不由笑着呛了一口，幸好赶紧用手捂着闭上了嘴，差点就一口把嘴里嚼动着的食物给喷出来。关于这个笑喷出来的事情，自己还真是有前科过的。
之前有次中午学校食堂吃饭，笑点过低，没忍住直接笑喷了出来。幸好当时跟小伙伴一起三个人吃饭，自己对面的位置恰好空着。要不然，那真就是尴尬之上、再上一大层的尴尬至极。
陆筱颖自己其实也觉得自己好神奇，明明前面还在矫情着的，但这会汐再这么说，却莫名感觉好玩，干脆利落地叫了一声：“妖怪哥哥好！你自己说的，加个妖怪什么的前缀你不介意的。”
“嗯，当然。好孩子，真乖。”
嘴中食物已彻底下咽，陆筱颖继续问道：“汐……哦，不对，妖怪哥哥。我以为你只是一直跟我开玩笑的，前面应该这儿除了严晞也见过你外，其他人没见过你的。就算你昨天说了‘明天见’，这个见面方式也有点太过突然了。我记得你是对人没兴趣的呀，为什么还打算住进我家的节奏？那不就得每天面对人了？”
汐倚靠在西面那排柜子上，拿起先前一直在捣鼓、陆筱颖来后随手放置在那上的玩意：“我有我的理由。跟你有关。显世里头，目前跟我最有瓜葛也就只有你了。但是，我的决定不代表你的决定，我的意愿不代表你就得接受或是回礼。”
具体是怎么样的理由，陆筱颖不得而知，只是她注意到了汐说话时特意看了灶台处好一会。昨天……汐来找自己也问过灶头的事情。所以，跟这个被砸的灶头有关？可是，这灶头有什么好关联的。
“那个还没收拾的。妈妈意思，谁弄坏的谁收拾。等着爸爸自己收拾完这个烂摊子，然后重新造好。反正每次被砸了，都是这样的，我们家约定俗成的。爸爸好像这两天都有事情要忙，但昨天听到在打电话说砖头什么的事情，估计过两天空点了会弄好的吧。”
汐只是极为随意地应了一声。不喜不怒，却看得出他对那一角落的在意。
确实，好好的一个屋子里头，桌椅、锅碗瓢盆，各种都带着生活的气息。虽然会有显得多而杂之感，有的物件也会有陈旧感，但至少不会显得过于残败不堪。
但屋子这一角，莫名有着一堆尚未收拾掉的、好似屋子要拆除般的东西，断掉的砖块、脱落的水泥块、间或可见的灶灰、没烧完但熄灭着的半截柴火，还有一些碎碗片散落在那角可见，确实有些异样。
和谐之中，这灶台处就是彰显在外的不和谐。
“我觉得你可以假装那边不存在。眼不见心不烦，假装没看到，就不会在意了。别人家怎么样不知道。但我家里反正这个灶头砸掉好几次过了，不算太过奇怪的呢。”
陆筱颖又咬了一口手中食物，看着汐又捣鼓起了手中的玩意，才注意到他手中这个有点像小花盆的东西，细看的话，像是灶头那边的碎碗片做的嘛。
“这个你用胶水粘起来的吗？”
“嗯。”汐晃了两下一手正拿着的透明状胶水，“要不然你以为这是什么？当作消遣还行，不过这个做出来的东西没什么用。你这懒虫不是睡着嘛。也没法跟你打招呼，无聊弄这个消遣消遣倒是蛮有味道的。”
“哦。我更好奇你是怎么把碗碎片，能粘成这么换了个形状的。而且竟然还能用胶水粘起来！”陆筱颖边吃着东西边说着话。
对于汐今天不止来自己家里，还出现在妈妈面前的事情，已然是没有刚下楼那会那么排斥了。怪力乱神之类的事情，反正自己好像也没太大主动权，那么顺其自然就好，只要……
“汐，我有话要说。你假如真打定主意来我家，不只是前面那样，而是有常住想法的话，我觉得反正也阻止不了你，但是有的事情我要跟你约法三章！以后不直呼你名字，带个‘哥哥’两字也行，反正我叫叫也不会少块肉，没损失。”
汐笑而不语，对陆筱颖将要说的话饶有兴致，又把手中碎碗片的拼凑体和胶水放回了身后柜子上。
“第一个，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对我妈妈做了什么，但既然你能对我妈妈做手脚，肯定也很可能对其他人也干了什么的。但不管你做什么，都不许伤害我身边的人！”
“行。”汐应答地极为爽快，“这个你大可放心，小颖。我本来就没打算伤害，虽然记忆方面是做了些暂时性的手脚。我这边的立场，你或许不清楚。哪天你对隐世介入多了，也许会明白的。要守两世平衡的，不会自己主动去打破这层平衡。”
不伤害的原则，对汐来说并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之前对人类是存有主观闪避和排斥，但没兴趣不代表就可以伤害。除了这个之外的……
汐稍作停顿，又继续补充道：“小颖，我不会伤害，这点我可以保证。但我没法保证其他妖异的行为。要是有一天，有隐世的力量，影响到了你身边的什么，我希望你可以先跟我商量，不要瞎想。这个事情，我觉得还是一开始说明的好。免得万一真有什么，你误以为是我做的。”
陆筱颖继续啃着鸡蛋饼，学着蓝鱼惯常的眨眼，极为认可地又点了点头。汐要是不提，自己是完全没有想到过这点的。这么直说开了，确实有道理。
“还有你妈刚才的反应，也确实没只针对她一个人。”
汐又瞥了眼灶台那处。灶头是毁坏的模样，但那儿从墙上探出来的水龙头，却是完好无损、没有受到过损害的。本来打开那的水龙头，刚好可以引水至灶面外围一圈可淌水处。
“饮水思源。你知道的，我是跟水有关的妖怪。既然跟水有关，显世日常生活又离不开水，借着水做点小暗示还是容易的。乍一看，好像是记忆被动过了，其实那只是表象。表象下面，再深层次处的记忆，你一直都是你父母记忆深处唯一的孩子的。”
“从早饭这种小事里头看不出来，是看着给我的份也额外买了。但假如有一天真遇到什么生死攸关的事情或者类似、相仿的大麻烦，深层次的真实记忆是谁都盖不住的。”
听了汐这么说，陆筱颖不免会心而笑，那就好。假如记忆能够作假，真的很怕爸爸妈妈有一天会忘了自己，会不要自己。如果那样，自己该何去何从，是真不知道了。虽然这必定是自己的瞎想而已。
“那……有没有可能，你对我也暗示了什么，然后我自己没发现的？”
“没。对你嘛，要真想这么做，我也不用大费周章了。暗示来的东西，终究是假的。火包不住纸，总有一天假的东西，会如火，焚烬包裹自己的一切虚伪。对我家小花痴，喜欢是真的喜欢。”
一时间，陆筱颖觉得屋里的温度有些错觉般地提高了，至少从自己脸上感知到的是如此的，有种热量让两颊觉得发烫。估计八九成又是脸不自控地红了。
也正是因此，她只低头留意着留着她咬痕的鸡蛋饼、以及双颊的温度，全然没注意到汐已走到了她极近身处。
汐俯下身，下巴轻点在她脑袋上，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喜欢的形式可以不同，缘也可以不同。就像我之前说的当你是家人。我愿用这份喜欢化作守在你身边，兄长一样守护你、看着你成长的力量。”
汐再次直起身，留着陆筱颖红着脸、坐在木椅上愣着都忘了嚼动还在嘴中的鸡蛋饼了。
“对了，突然想起来，刚好跟你那张什么纸条上写的一样。什么‘想知道有个哥哥是什么感觉’，如纸条所写的字面意思，你自己不是也想要个哥哥吗？虽然有点可惜，我不是那个叫什么‘赵’、什么‘炎’的，你那个暗恋对象。”
本就红了脸，汐又提到那张被汐拿走的纸条上的羞耻、又幼稚的文字，这回陆筱颖是直接感觉额头都在发热发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