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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山西民情(3)(1 / 2)

接到泽州府的差役送来的公文,庆林大感头疼,肃顺的为人他不是不知道,张五在泽州府犯下的罪行更加心知肚明,一旦解送过去,只怕自己这个真心喜欢的***一条小命就要交代在泽州府了。只是若说不给送过去,又分外觉得为难,琢磨再三,只好把张五叫过来,“小五啊,肃顺任职泽州府的事情,你知道吗?”

张五一听这两个名字,吓得立刻跪了下来,“大人救命啊!”

“不是我不想救你,若是张运兰之前还好,我随便拟个由头,就说把你派出去剿匪了,暂时不在省城,最少可以缓上几日,再想办法。如今张运兰主管全省上下绿营操练之事,你是二品副将,公事往来他不会不知道……”

张运兰是光武军霆字营中的佐领,在中英战事结束之后,曾国藩向朝廷奏陈有功人员的名单,皇帝多有优诏,在奏折中看到有关张运兰等人在英军枪炮进攻的时候负伤,皇帝特颁御用伤药,并亲笔朱谕,“勇猛中宜加慎重。”尚方珍玩不断赏赐之外,更命人到军前,以图形进览。

到战事底定之后,皇帝有意在禁中召见,不过为军机处一干人拦了,借口是:张运兰等出身草莽,未识天颜,奏答之际言语唐突,即便皇上有心包容,该等弁员亦羞愧难当。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到他历练几年之后,再到御前奏答。

皇帝不好硬来,便答允了。而在张运兰来说,感戴皇恩,不知道如何为国出力才好,到了咸丰八年的年初,朝廷在全国推行军制改革之法,他虽然不大识得字,终究是有功之臣,为兵部选中,派到山西来,整顿军务。

张运兰所在的霆字营,营佐是鲍超,为人粗豪不识字,论及武功,却是全军第一。自然的,有什么样的将官就有什么样的兵士,霆字营上下,崇尚勇武之风,自号新军第一营。

张运兰出身于此,身上自然沾满了骄狂的脾性,到了山西,在太原抚标营中走了一圈,眼见兵士疲弱之态,心中一百个瞧不起,也不顾及随行的庆林脸子上下不下得来,横加指责,言语之中粗鲁无礼,气得庆林几乎要当场和他发作开来。最后为幕僚苦劝,方才作罢,却也没有好脸色给张运兰看,气哼哼的拂袖而去了。

张运兰也不在乎,他是奉旨办差,心中只有皇上和曾国藩,旁的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到任伊始,就开始在营中大肆整顿,只是为他汰撤、开革的兵士就超过了一千六百余人,站到抚标五营总人数的三分之二强!

这样的大手笔,自然引得兵士将佐不满,集体到提督衙门去闹,庆林故意不见、不管、不问,有心要看张运兰的笑话。

张运兰人虽然粗豪,但并非傻瓜,他一方面命清客行文本省的巡抚、提督、布政司、京中的兵部等各级衙门,将兵士被开革的缘由写清楚;另外一方面,按照当年自己在光武军中所受训练,在晋省绿营中开始操演兵士。

不但是张运兰,从光武军中派出去的到行省内行以军制改革的各级将佐,都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奏报到了京中,皇帝和军机处议过,都认为此刻万万不能弛禁,一旦口子放开,后果不堪设想——这时候就是有再大的困难,也要咬牙顶住了。

故此,朝廷降明喻,军制改革,不可为被裁撤的兵士聚众闹事而有半点游移恍惚,各省除却以警用编制吸纳之外,对那些老弱病残,实在没有办法解决的,朝廷倒是不肯手软,按照每人每从军一年,赏发足额军饷的办法,给予一定的补偿——也就是说,从军二十年的,就可以得到贰佰四十个月的军饷。这一笔费用,由派驻到省的协理帮办军务司员会同本省藩司、绿营提督、总兵办理。至于军饷的来源,六成由朝廷拨付,四成省内自筹。

因为这样的解决办法,兵士不满情绪才逐渐为之安抚了下去,而山西一省所动用的遣散银子,总数就超过了一百六十余万两!在这之后,张运兰再无阻碍,在太原开始正式进行操练新军事宜。

虽然诸事妥帖,但他为人性情急躁,总想着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出一省新军,上报皇恩,行事之间分外的褊急,把抚标五营操练得苦不堪言,兵士的怨气极大之外,效果也并不是很好。他自己还梦梦不知,依旧认为兵士不肯用心用力,每天更加逼迫,成了恶性循环。

话是如此,但新军之制,首重的就是军中纪律,一旦有违反军纪之事,处置起来极其严酷,轻则军棍,重则杀头,没有半点人情可讲。庆林若是以公事为名,扯谎欺瞒,将来肃顺一纸公文送到张运兰处,连他也脱不掉干系,所以庆林有这样的说话。

张五听他的话中有畏难之意,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的碰头如捣蒜,“大人,看在小的多年服侍的份上,可不能把小的给肃顺送过去啊。大人,您要救小的一命啊。”

庆林也觉得无比懊恼,“不是我不想救你。”他皱着眉说,“只是,此事你诚然是做得太过鲁莽了些。”

“是,是,是。一切都是小的的不是,只求能够躲过这一次,小的今后一定老老实实,再不敢为非作歹了。”

“这样吧,我陪你走一趟泽州府。想来有我出面,救下你一条性命,总还是能够达成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小的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人!”

主从两个议定,庆林把张运兰请过提督府衙,对他说,“泽州府有公事往来,要营中二品副将、湖南张五到府城去,协理办差。本官想了想,若是只有他去的话,怕是诸事不妥,正好上一次肃大人到省的时候,本官有事,未及拜会,这一次顺路去一次,也好与肃大人久暌之后,异乡相见。这省城之中的军务,就请张兄多多辛劳了。”

“大人不必客气,一切由本官担待就是。”张运兰心中深深看不起这一对混账,不过官场上的面子还是要的,“大人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于是,庆林让泽州府所派的四名听差带着自己的手书先行回去,随即带着张五,一路向泽州府行来。

肃顺命李慈铭代替自己出城迎接,见面之后,只说大人正在府衙见客,未及亲迎,请制台大人原宥一二。庆林笑着摆摆手,“这位就是名动浙省的李爱伯了吧?先生大名,天下谁人不知?上一年在秦淮河畔,连玉尊天子,也为先生大才所夺,着实是令天下人赞佩,名下无虚啊!”

李慈铭心中暗怒!梦中舫中一段过往之事,经好事人之口遍传,早已经走了样子,竟是说,当日在梦中舫里,李慈铭惊采绝艳,让皇帝也大为丢丑,便如同盛唐的李青莲再世一般。之后,赛香君小姐倾慕名士才俊,以身相许,气得皇帝脸色发青,拂袖而去云云。弄得他无可辩也无能辩,尴尬得无以复加。今天庆林居然又提起这件事,倒似乎是有意拿自己取笑来了?

李慈铭不阴不阳的笑了几声,“制台大人过誉了。学生不过一介寒儒,蒙我家大人恩宠,延至府中,建策听用,怎么比得上大人,节制全省军务,一言九鼎啊?”

庆林竟似乎全然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似的,笑着问道,“不知道雨亭兄如今在忙些什么?”

“还不是为沁水县民风剽悍,常年来械斗不止之事?”李慈铭答说,“昨天,沁水县郑子墨将县内各族家长请到府城,大人正在与之商讨安民之法呢。”

“哦?”沁水县民风不靖的事情,庆林也是知道的,闻言很是来了精神,“不知道雨亭兄要如何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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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沁水县请到府城的除了白、杨、生三大姓族中的家长、主事之外,还有其他小姓家族中的代表,济济一堂,总有二十余人,肃顺停了一天,先将众人安置在府城的管驿中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将他们招到府衙,在二堂备下茶点飨客。

来此的二十余人中,倒有一半是有功名的,长揖不跪,口称‘老公祖’,肃顺很和煦的笑着,“都请坐吧,请坐。”

众人谢过归坐,肃顺左右看了看,“这一次请众位士绅乡党到府城来,本来也是本官的过失。为什么这么说呢?新任府县上任之初,于所辖之地的民风民情,都要有所了解。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向本地德望俱勋的缙绅请教,我也不能免俗,只不过,我从来没任过外职,种种章法,晦暗不明,加以府城之中的公事太多,不好刚刚履任,便离城他往,不得已,只好将列位请过府城来了——失礼之处,请诸位不要见怪啊。”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表情话语一片温和,而且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也不眨的望向众人,显得无比情真,在坐的有人便想,这个从京中下来的官儿,倒似乎是很通人情义理之常的嘛?不像是来得路上大家担心的,为县内械斗之事,要迁怒众人的样子。

县内士绅之首是白姓族长,名叫德堂,闻言拱拱手,“大人初到敝府,公事繁重,甚或日夜不眠,为往来杂务操烦。老夫等忝为桑梓,受一点奔波之苦,又算得什么?”

“本官蒙皇上简派,任职晋省,到任之前,于民情一无所知,经由子墨老弟解说,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狐疑?我天朝内省,居然还会有这样如苗徭摆夷之地都已经荡然无存的举族仇杀之事吗?不瞒诸位,乍听之下,我还当子墨老弟在和我说笑呢!”他的脸色突然转而扳紧,“后来才知道,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开玩笑!既然如此,我倒要请教了:难道在列位心中,并无煌煌国法之存吗?白族长,我知道,你也是有举人功名的,这少年庭训之学,难道老兄也是全然忘记了吗?”

“大人见责得极是。国法煌煌,老夫从无一日忘却,只不过,敝县情形,与旁不同……。”

肃顺抢着说道:“怎么个不同法?可有实据?”

“有的。”白德堂开始说了起来,“本县械斗之风,起自明朝末年,其时李闯为逆,祸乱一方,偏朝廷无力抗阻,唯有乡民结党自保。等到天朝定鼎,百业兴旺,民心思安,械斗恶习,不闻久矣。一直到了乾隆年间,陕甘回乱,波及数省,有从当地逃难而至的汉回小民,流落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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