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顾北华仍裹着被抓捕的时候身上那件血淋淋的衬衫,胸前开着一串映山红一样的血花,脸上灰青,颧骨高高耸起,眼窝反而深深地凹陷进皮肉里面。
此刻,他表现出的是一种少有的与真实年龄相符合的老态。
而这样落魄狼狈的模样恰到好处地取悦了穆云深,他黑漆漆的眸子中没有太过凌厉的刀光剑影,甚至几乎能够称得上是温煦的眼神缓缓地从顾北华脑袋顶上一路扫到他被狭小的桌面遮挡住了的腰腹部。
他笑了一下,轻轻地说,“反正都已经是个笑话了,还怕别人看?”
顾北华定了定心神,硬生生地扯出个冷笑来,阴恻恻地看着穆云深,“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谁是真的笑话恐怕还不好说吧。”
穆云深毫不畏惧地正对上他的目光,语气微讶,“哦?这么说顾老板确实还给自己安排了一条能全身而退的后路吗?”
顾北华从唇齿之间挤出一声嗤笑,眼神轻蔑地收了回去,没有回答。
他虽然已经落到了这步境地,但面上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之色,从进了这间审讯室开始,不管对方如何软磨硬泡,抑或是使用糖衣炮弹,他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借用刚刚把穆云深送来的那位刑警的话来说——死猪不怕开水烫。
见到顾北华的瞬间,穆云深就明白了。他不是不怕,只是因为他根本就知道自己不会死。
所以即使他已经被抓进了警局,即使那些罪行都已经通过他的口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即使他经历了那样一场旷日持久的审讯,最后也依然能做到面色从容镇定。
他坐得笔直,在那张不知有多少穷凶极恶的罪犯坐过的椅子上,手腕被紧紧地扣在铐子下边,脸上却写满了刚正不屈。
有那么很短暂的一个瞬间,穆云深甚至觉得面前这个人不是罪犯,而是被敌方居心叵测的犯罪分子抓起来了的烈士——满脸写着宁死不屈的那种,就差在脑门上纹上“精忠报国”几个大字了。
而他自己反而成了那个手里拿着烧的通红的烙铁、面目可憎的坏人。
思及此,穆云深被自己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来的这幅画面折腾的有点儿失笑,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