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霜茵一纸书信,洋洋洒洒数百字下来,其中悔恨之意,不言而喻,明面上是劝慰告诫云崔二人,要相敬相爱,白头偕老。
实则,倒还不如说是她心中忏悔,满满的恨不能再回到从前,若是一切能从新来过,她便不会那么任性,管他名利也好,风风雨雨也好,她只须做个相夫教子,被爱人呵护的小女人便好。
若是……
还是若是……
再多悔恨,再多无奈,时光也是不会倒流,珍惜眼前拥有,那便是比甚么都好,其他一切,那都是过眼云烟,争强好胜到得最后,那也只是为现实撞得头破血流,空留余恨,便如苦酒,只自己独自品评。
人生在世,便不只有这些?空空而来,空空而去,简单一些,未尝不是好事,奢求太多,终究反倒得不偿失,一箪食,一瓢饮,一斗谷,一衣裹体,一砖一瓦遮风挡雨,粗茶淡饭,得能与真正在意、倾心相爱的人长相厮守,何尝不好?
想来她正是看得了通透,反而释然,书到后来,呵呵一笑,定然也是真心实意,由衷的看开,倒是又言及崔吟吟,似是满腔不舍,那又是长长一叹,匆匆歇笔。
这些全都是臆测,究竟她书写这书信之时,心中想了些甚么,终不得而知,反正她是彻彻底底的解脱了,唯有诚心祝福于她。
蛇蝎谷中皆是女子,莫霜茵一逝,全都抓瞎,各女只知哭泣,一时间竟是没一个能想起要为她张罗后事,也只有云鸣凤这唯一男子,倒是适时想起,眼见众女哭的伤心,崔吟吟更是数度险些哭晕过去。
他心中迟疑,只上前一步,轻抚其背,极尽温柔道:“吟吟妹子,各位前辈,奶奶她早存此念,走的也是极为安心,她信中业已说了,是去与崔……与爷爷天上地下团聚,不要你伤心,你……你再这般,岂不拂了她老人家一番心意?
再说,她老人家凄苦了这么久,现下这般,倒也算是彻底解脱了,虽说我也是心痛的紧,可她老人家这身后事也终须有人去办不是,因此,眼下当不是悲伤之机……”
“哎呦!不错!大姐选择以此方式结束生命,原就一早便打算好了的,姑爷说的不错,她这一走,倒真算是彻底解脱了,自打大姐听说心上人被害,这么长时间以来,又有几时真正快活过了?”
伏地而跪,紧挨着崔吟吟身旁的女子率先开口,显然想起这事儿,自觉心臊的慌,自己这一把年纪,论及处事淡定,大方得体,倒还不如云鸣凤沉着,当真是夫复可笑!
“对了!倒是姑爷遇事沉着冷静,我等当真糊涂,依我说我等可莫要再哭,至少也要先将大姐厚葬了才是……”
那女子与云鸣凤这一对答,哭泣的众女之中,不知是谁回了这么一句,便如沉静的湖面,为一石激起了千万涟漪,众女皆如梦初醒,轰然应是。
“是啊是啊!大姐往生极乐,脱离这尘世间苦情炼狱,与她来说未曾不是件好事,崔神医逝去,大姐当真是没一天不自责怀念,大姐这一生又有几日真正快活过了?她自己活的心苦,我们这帮作姐妹的那又有甚么法子,唉……”
又是一女摇头叹息,丝丝泪痕挂在脸上,说的是莫霜茵,想必大多也有自哀,大姐若此,她们这一众姐妹还不是一般?
她蛇蝎谷中十余女子,哪一个不是情场失意,落得浑身是伤,自己裹严伤口,尽藏于心底,随着时间慢慢逝去,却有哪个不是伤痛更深?
只不过姐妹间意气相投,平日里各个避讳,相互之间尽量不朝那方面去想而已,千般道尽皆是因了这个情字,自古以来,多少真英雄、真汉子,出入沙场,横眉笑对,无惧生死。
然,一旦沾了这情字,却又有几人能真正勘破情关?男子尚且若此,况乎这些痴情女子?旧时礼法,于女子极为不公,似蛇蝎谷一众,于世俗眼中,那便简直是另类,她们的命运自然可悲可叹,躲入深山,与蛇虫为伍,实则也是无奈之举。
这十余女子哭的梨花带雨,话匣打开,一人一句,暗叹大姐终于殉情之余,各个皆是心下凄凄,大姐尚有崔尚之一生不弃,虽未走到一起,那也是念念不忘,她们自己呢?各有各的苦,她们自己不说,旁人又如何能得知?
云鸣凤夹与其间,当真是好生难做,他本就生的憨厚,与感情一道,极为呆滞,一时间哪知劝慰,头大之余,只好站起身来,抱拳作揖道:“各位前辈,莫奶奶去的急促,吟吟妹子伤心欲绝,小子也是心中烦乱,然莫奶奶身后事终须要办,眼下是刻不容缓,,小子斗胆请问各位前辈,但不知莫奶奶在世之时,可有准备棺椁之物?”
“哎哟!还是姑爷想得周到,大姐自去,我等只顾伤心,倒是将这一茬给忘了干干净净,不瞒姑爷说,我等来此,也是不久,大姐到底有无准备,倒也真是不知,四妹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