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个秀女一脸正义地要为我讨回公道,若换作从前的我,一定会感激地向她道谢。可是——她们是一伙的,相近的南方口音,相似的衣料剪裁,必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陷阱,极其险恶的陷阱!” 淡唇轻启,我的声音异常冷静。我知道这些迟早会来,只是不想竟来得这样快,不过是我入宫的第一个早晨!
“陷阱?”滟儿略一怔,继而倒吸了一口冷气,“姐姐是说——”
我点点头,剖析道:“若我刚才应了那秀女的话,就等于承认了我非良家子的身份,我在宫中便再无立足之地了;若我驳了她,她们定会将事情闹大,一同指责我不守宫中礼仪踢我出局!”
所以,装傻是脱险的唯一方法。我的嘴角不禁浮起冷笑,早在四年前我就开始筹谋,就凭她们这些嫩雏,也妄想与我斗?
“我竟没想到这一层,人心——”滟儿的眼中透着深深的失望,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颤栗,“真是太险恶了。”
在这血腥的深宫里,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眼神,都能杀人。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得变成手握生杀大权的人。这是一条血泪交织的路,滟儿才十五岁,这对于她,太过残忍。
我握了握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来,喝粥吧,要凉了。”我把燕窝粥递给她,自己端起从锦墨那交换来的白粥。
“这粥不能吃。”滟儿几乎是把我的碗夺了过去,带着孩子气的霸道。
我忍俊不禁,笑道:“不碍事,她们还没那个胆量。”而且她们也不至于蠢到在粥里下毒,能花心思布早上那个局,到底是有几份聪慧的。我真正担心的,是那几个秀女的背后另有主谋。
“那也不行,她们碰过的不干净。”她把燕窝粥推到中间,“吃这碗,一人一半。”
“好好好,都依你。”姐妹情深,暖意融融。不知为何,我心中忽的莫明一寒,万一有一天,我必须牺牲她……不,我不会让这一天出现。
这天过后,锦墨一伙儿安静了下来。她们向我挑衅本就犯了宫忌,又未捞到半分好处,自然要消停几日,好好装样学乖,以期再动。
她们几个资质平庸,断无入选之可能,压根不值得我放在心上,我只需静心等待,伺机揪出她们幕后之人。放眼此届百名秀女,能对我造成威胁的唯有一位黄雅嫣,确是人如其名,幽雅如兰、绝嫣于众,虽是年纪还小,却已初具倾城之色,且她门阀甚高,其外祖父曾任内阁大臣,她因聪颖过人深受外祖喜爱,得字啸凡,实非平凡女儿家能比。
如斯佳人,我注意到了,后宫各方自然也注意到了。我自信踢她出局并非难事,但要在各方的紧盯下全身而退,不赔上自己的大好前程却绝不容易。我必须好好筹谋,务求一击命中。
表面的宁静,就这样维系了下来。按宫规,秀女习仪三日便要在女官的引领下,去给各宫的妃嫔请安。后宫的路,比我想的更陌生,熟悉的宫墙里从未曾有过我的位置,那一年,太子登基称帝,册封后妃,独我这个卧床的太子侧妃被丢弃在东宫一隅,我凄惨地挨过了一天又一天,直至闻知全族罹难而命绝。
行在路上,我总忍不住要向东宫的方向望上一望,眼眶愈烫心就愈寒,那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的爱我的痴连同我绚烂的生命都埋葬在了那里。每到夜晚,我都能隐隐听见从东宫传来的婴儿的哭声。突如其来的一声,我的头皮猛然一紧,再仔细听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目不斜视!”典礼女官忽地提高了声调,锐利的目光朝我这边扫来,我并不慌,我总是掩藏得很好,让她寻不出半点错处。略一细辨,原是望的滟儿,她又溜神了,也不知为何自进宫门起她一直心不在焉的。我轻拉了一下她的袖边,待她回神,女官方才继续道,“身姿要挺、行步要稳……”
虽然端着请安的名,其实就是远远地站在殿外行礼罢了。我们不过是待选秀女,尚无进内殿请安的资格,除非能得一宫主妃的宣召,方可入内觐见。像太皇太后周氏年事已高不喜被扰,太后王氏一心礼佛,均免了后宫晨昏定醒之礼,我们现下只须识得宫门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