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为蔡君谟所书《洮河石研铭》,笔力疏纵,自为一体,当时位置为四家。窃尝评之,东坡浑灏流转,神色最壮;涪翁瘦硬通神;襄阳纵横变化;然皆须放笔为佳。若君谟作,以视拘牵绳尺者,虽亦自纵而以视三家,则中正不倚矣。字学亦有风气,仆谓君谟之书犹欧公之诗也。绣江出示此卷遂附识之,以质之知此中三昧者,至元辛卯二月廿有四日,大梁王芝拜题于宝墨斋。摘自《蔡襄书法史料集》大抵三加一说得多了,索性就变成了四。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王芝虽然把这四位终于放到了一起,却没给他们排座次。排座次这事,还是后来人干的。
许有壬说:“宋人不及唐者,不独人不专习,大抵法唐欲溯洄至晋而有未至焉。李建中后,蔡、苏、黄、米,皆名家”——《跋张于湖寄马会叔侍郎三帖》
宇文公谅说:“先朝评书者,称苏子瞻、蔡君谟、黄鲁直、米元章为四大家,并驰海内,纵横于夷岛之间。”---《跋蔡君谟书寒蝉赋》
这时候已经是元朝了,有元一朝,宋四家有说是苏蔡黄米的,也有说是蔡苏黄米的,当然也有说是苏黄米蔡的。不过无论如何,从南宋到元末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蔡京从来没有进入到这个榜单中过!也就是说,自从有宋四家的说法开始,或三或四,或薛或蔡,这个“蔡”,始终都没有蔡京什么事儿。
话说明初有个大才子,叫王绂,乃是书画大家,尤擅山木竹石,“以理入画”、“草书入画”,其墨竹号称有明一朝天下无双。那这么大的手,除了作画当然也免不了要搞一点文艺评论,聊聊前人的书画作品,于是就有了这么一本名为《书画传习录》的书。
这本书分为四卷,分别是卷一“论书”,卷二“论画”,卷三“书事丛谈”,卷四“画事丛谈”。所谓书事丛谈,其实就是作者自己对书法界各种掌故的一点笔记,而“苏黄米蔡”中的“蔡”即蔡京说,就是从这出来的。
“世称宋人书,则举苏、黄、米、蔡。蔡者,谓京也,后世恶其为人,乃斥去之,而进端明书焉。端明在苏、黄前,不应列元章后,其为京无疑矣”---《书画传习录》
王绂的观点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严密的逻辑论证的。因为从道理上来讲,苏黄米三人长幼有序,蔡襄较三人皆更为年长,要是这个“蔡”指的就是蔡襄,那就该是“蔡苏黄米”了,所以王绂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发现了问题所在,北宋书法大家有两个蔡,蔡襄年长,可蔡京年轻啊!所以这个蔡,那肯定就是蔡京没跑了。
其实明清持此论的,远不止书画传习录这一家之言,明代有清河书画舫、书画跋跋续;清代有西阪颊稿、订讹类编续编,都表示苏黄米蔡中的蔡原指蔡京,只不过后世耻其为人,才把这个蔡硬点成了蔡襄而已,可谓是见山不是山。这其中最有意思的当属清代的大瓢偶笔,作者表示经他研究,苏黄米蔡中的蔡原指蔡襄——后来蔡京当国,大家趋炎附势,就把这个帽子安到他头上了。结果世事无常,后来蔡京失势,于是大家研究决定,又把蔡襄请了回来,还是让他做这四大家之一,可谓“见山还是山”。
谬史氏曰:还是宋朝这个大某小某体背的锅,要不是大蔡小蔡的字一时瑜亮,皆有进宋四家的水平,至于我们后世这些人犯选择困难综合症么?当然蔡京人不行也是定论,所以当初这个蔡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我们相信什么比实际是什么其实更重要。从博弈角度讲,社科领域无所谓对错,只论是否逻辑自洽与对论述者自己的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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