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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师表,躲不过网赌陷阱(1 / 2)

2018年4月,我在武汉光谷遇到了刘毅。那天,他穿着米黄色的外卖工作服,戴着头盔,提着一兜餐食迎面向我走来。我最初还不敢确认,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刘老师”,他看向我:“李……李警官?”

还真的是刘毅。他止住脚步看着我,脸上有些惊喜,也有些尴尬,半天才生硬地挤出“好久不见”四个字。

“确实好久没见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两年多了,你最近还好吧?”我问他。

刘毅点头说:“好着呢。”又问我最近怎么样,我说也挺好。

我还想说点别的,刘毅却抬一抬手中的外卖,意思是还得赶着去送餐。

“行,那闲了咱回头联系,我电话没变。”我拍拍他的肩膀。

刘毅答了声“没问题”就匆匆而去。望着那个米黄色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转入临街一家商铺消失不见了,我才扭过头来。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刘毅。

我们曾是朋友,两年前,他还是个领财政工资的老师,有一天,忽然就莫名消失了。再次遇见,竟成了风尘仆仆的外卖小哥。

本以为和刘毅就这样“擦肩而过”了,但一周后的一天下午,手机突然响了,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警官,今晚上方便不?我是刘毅,方便的话咱一起聚聚?”

我有些惊喜,赶紧问他在哪儿见面。

“你定地方吧李警官,我去找你,我一个送外卖的,哪儿都熟。”

晚上,我和刘毅约在了雄楚大街的一家餐馆。坐定后,我问刘毅喝什么酒,刘毅说:“还是老样子吧,大白牛。”

服务员没听懂,我笑笑,向服务员解释说就是白瓶的牛栏山二锅头。

两年前最后一次和刘毅吃饭时,他点的也是这酒,那天他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言不发地喝完了一整瓶酒。饭后我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想送他上楼,他却摆手连说不用,“自己没得问题”。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那天喝完酒后,他便不知所踪,完全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刘毅的消失毫无征兆,似乎也毫无理由。那段时间,他的家人、工作单位都在拼命找他,但他却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后来,家人一度怀疑刘毅死了,甚至经常跑到派出所来询问近期此地是否发现过“无名尸”。

直到不久后,一批自称是刘毅“债主”的人找上门来,大家才知道,和刘毅一起消失的,原来还有接近100万的巨额债务。

眼前的刘毅换下了米黄色的工装,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衬衣,瘦削的脸庞配上那副银白色镜架的近视镜,给人的印象依然是一名中学教师。

“刘老师,你跑哪儿去了?好多人跑到派出所来找你啊。”我打趣道。

“说来话长了……”刘毅点了支烟,又递给我一支。他顿了顿,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李警官,那次……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我嘿嘿笑了一下:“四下里找你这事儿就不谈了,你和我吃完饭就失踪了,我能逃得了干系?先是你的家属、工作单位、公安局纪检部门,后来还有你的债主们,走马灯似的找我,差点儿没把我烦死。”

我并没有跟他开玩笑,失踪之初,刘毅的亲属和单位领导知道我和他是朋友,失踪前一天还是和我一起吃的晚餐,认为我一定知道他去了哪里,因而不断地找我询问。

“你老婆几次跪在我面前,非让我告诉她你出了什么事,去了哪里。你说你去了哪里?”

后来实在找不到人,只能按照失踪人口立了案,公安局督察支队和纪检部门,甚至市检察院都来找到我,怀疑我在刘毅失踪一事中扮演了某种不光彩的角色,甚至其中有什么阴谋。

最后,刘毅背债的消息传出来,连债主都找到我,又向上级部门举报我,认为是我教唆了他的潜逃。

可刘毅确实什么都没告诉我。面对各方的质问,我只能一再解释。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太对不起了李警官,没想到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刘毅不断地向我道歉。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多,我也懒得再说他什么,只是问他现在家里知不知道他的下落。刘毅说知道了,他去年年初回的家,那笔债家里已经替他还清了。

“家里条件也是蛮好的嘛,一百来万,说还就还了,你说你当初为啥还要跑呢?”我调侃刘毅。

但他沮丧地说,失踪一年后,学校将他除了名,家里是卖了两套房才凑够的钱,现在自己离了婚,在武汉送外卖,父亲也跟他来了武汉,一家人租住在一套两居室里。

“李警官,别叫我刘老师了,我早就不是老师了,也配不上‘老师’这个称呼啊……”

刘毅大我五岁,大学学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我之前工作的那座城市一所中职学校的班主任老师。

那天,他带着两个学生来派出所报案,正好是我值班,接待了他们。

刘毅说,这两名学生放学之后多次遭到一伙人的殴打,我问缘由,两名学生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我才明白,是因为两人在外面欠了债,那帮人是来找他们要钱的。

我问他们欠了多少,两人一个说2万,一个说5万。我有些吃惊,两个未成年的学生怎么能在外面欠这么多钱?

这时,刘毅拿出两部手机递给我,说:“你看一下上网记录就知道了。”

我打开上网记录,密密麻麻的浏览痕迹,全都指向同一个网站。原来两人是在网上玩“百家乐”——其实就是网络赌博。

“手机是在课堂上收的,当时两人正躲在教室后排聚精会神地玩着呢。”刘毅说。

两名学生很快承认了自己参与网赌的事情,他们输光了手里的钱,又不敢跟家里说,找人在外面借钱想要翻本,结果借来的钱也很快输光了。还款期到了,两人拿不出钱来还,就被放贷的人找到了学校。

我通知了学生家长,又通过两名学生的叙述,抓了先给他们“放码”、又找他们逼债的团伙。至于那个赌博网站,则由网安部门接手处理,后来被串并到其他类似案件中,一同打击掉了。

虽然案子很快解决了,但刘毅又来找我,说他通过后期了解,得知在校学生中参与网赌的并非只有那两名学生,希望派出所能够出面在学校办一场有关“防范网络赌博”的教育活动。

我也觉得很有必要,就把他的想法汇报了上去。公安局很重视,索性就以刘毅所在学校为基地,在全市大中专学生中开展了一次“远离网络赌博”的主题教育活动。

活动中,我主要负责收集和整理各种案件资料,刘毅也一直忙前忙后,负责协调整个活动的举办,他还上台发了言。我们就是这时候逐渐熟悉起来的。

那时刘毅家就住我派出所辖区内的“世纪小区”,他父母都是本市退休教师,妻子姓高,也是那所中职学校的教师,他俩有一个4岁的儿子,长得白白胖胖很是可爱。

我一个单身汉,那段时间下班没事,经常去找刘毅吃饭,或是约他出来喝酒聊天。高老师也不生气,还常说刘毅交个警察朋友挺好的,让我平时多“教教他”,也能让他“多长点心眼”。

女主人的“不撵之恩”让我连连点头答应,还开玩笑说咱是“同行”,老师和警察都是“搞教育”的,只不过阶段和对象不同,你这儿教育好了就省了我这儿的麻烦。

后来我也确实跟刘毅聊了不少工作上遇到的事情,他也常说“受教受教”。后来想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某种程度上害了他。

“你那年到底为啥要跑?真的是因为欠债?”酒过三巡,我问刘毅,他点点头。

我又问他怎么会欠那么多钱,刘毅叹了一口气:“还能为啥,赌博呗!”

其实在得知刘毅欠了近百万债务后,我就怀疑他可能染上了赌博,只是有些地方一直想不通:“当年我跟你聊了那么多赌博赌到家破人亡的案子,咱俩还一起参加了那次的专题教育,最后你咋自己还着道了呢?”

“其实有段时间我挺恨你的,李警官。”刘毅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冒出这么一句,说完他又笑了,“不过后来想想,问题还是出在我自己身上,你知道那么多,你怎么没出事,反倒是我出事了。”

刘毅说得我云里雾里,我忍不住怼他:“我是逼你赌了还是帮你跑(路)了,你还要恨我?”

刘毅端了端酒杯,问我:“你记不记得之前咱俩一起处理的那两个学生赌博的案子,还有后来你跟我讲的王小江赌博的事情?”

那两个学生网赌的案子我当然记得,至于“王小江”,我好像之前是跟刘毅聊起过这个人。这人以前也住在世纪小区,后来赌博不但输光了家当,还把自己搞成了精神病。

“就是那两件事,让我陷进去了……”刘毅说。

王小江当年玩的也是“百家乐”网赌,我应该也是在处理那起学生网赌案时和刘毅聊到的。没想到,刘毅抓住的,是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细节。

我跟他说,王小江玩百家乐最高赢到过30万,那两个学生同样最高赢到过八九万。但俗话说“久赌必输”,他们赢的钱最终还是都还给了网赌的“庄家”,而且是连本带息。

“我当时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怪异的念头,觉得他们都是因为太贪,如果见好就收,估计不但赔不了钱,还能大赚一笔。他们输钱,是因为自控力太弱。”刘毅说。

刘毅自认为是一个自控力超强的人,他父母从小就在培养他的自控力上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所以,后来我也鬼使神差地从网上找到一个玩‘百家乐’的赌博网站,无聊的时候就充点小钱进去玩玩……”

刘毅自控力真是不错,每次就充100元进去,20元一局的投注,赢到300就提现,输光了也不再继续充值,这样小打小闹地玩了几个月,好像算下来真赚了一点。这笔小钱虽然没让刘毅发财,但却让他更加相信自己的“自控力”。

“2015年年初,我准备买车,家里凑了16万,想买雪铁龙的C4L,可我看中了奥迪A4,但要30多万,又不想贷款,所以到处想办法筹钱……”刘毅说。

刘毅筹钱的过程不太顺利,但最终还是勉强凑够了数,不过等他来到4S店时,却被告知之前看中的那款车型已经售罄,要买的话需要等三个月,当时店里还有一款配置稍高的,价钱要贵3万多。

刘毅失望而归,但走出4S店大门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自己平时玩的百家乐,100块钱运气好时可以赢200块,那用1万块钱做本,不就可以赢到2万吗?于是,刘毅没有回家,而是在路边找了一家快餐店坐下,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不过那天刘毅的运气不好,他充进平台的1万块钱很快就输光了。

“一开始都是200的注,但输多赢少,输了4000多块的时候,心里就有些着急了,想赶紧翻本,注也下得大了,先是500块一注,后来1000块一注,最后一局还剩3000块钱的时候,我一把‘梭哈’了。”刘毅说。

结果他还是输了,前后仅用了20分钟,刘毅的1万块钱便烟消云散。

“当时输得不服气啊,就又转了1万块钱到赌博平台里,很快,第二个1万块钱也输光了。”

刘毅不服气,继续往里充钱,一张银行卡到了限额,他就换张卡继续充。那天下午,刘毅在4S店旁的快餐店里坐了三个小时,直到妻子打电话问他车买得怎么样了,才猛然清醒过来。

那时,他已经输了将近7万块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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