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孝文皇帝中(1 / 2)

文帝前三年(甲子,公元前177年)

1 冬,十月三十日,日食。

2 十一月三十日,日食。

3 文帝下诏说:“去年下诏令列侯各自回到自己封国,但是有的人并没有遵守诏令。丞相是朕最倚重的大臣,请丞相做个表率,回到自己封国。”十二月,免去周勃丞相职务,遣送他回国。十二月六日,任命太尉灌婴为丞相,取消太尉官职,武装部队由丞相直接统御。

【胡三省曰】

汉继承秦朝的制度,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为三公,如今周勃被免职,回自己封国,灌婴由太尉为丞相,并撤销太尉官职,是三公不一定需要齐备的意思,兵权也不一定专属于某职了。

【王夫之曰】

文帝之前先裁撤了卫将军部队,相当于没有首都卫戍部队了,那是不想让军队冗集在京师。如今撤销太尉官职,相当于没有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了,把太尉的职责交给丞相,那是不想有人把持兵权。所以后来匈奴入侵,灌婴以丞相身份担任大将出征。要说撤销卫将军、太尉,也未尝不可,天子不以拥兵为威,也不能将兵权交给一个人。但是,把将相合二为一,以相为将,则万万不可。灌婴是能做大将的人,他做不了丞相。那能做丞相的人呢,他又做不了大将。

将不可以为相,相不可以为将。丞相有制礼、制度、考文、总揽百官、主持国家大典、变阴阳、兴教化、叙刑赏等重任,这些都不是灌婴能胜任的。

4 夏,四月,城阳景王刘章薨。

5 当初,赵王张敖献美人于高祖,得幸,有了身孕。到了贯高事发,美人也被连坐,关押在河内。美人的弟弟赵兼,通过审食其向吕后陈情。吕后妒忌,拒绝向高祖汇报。美人已经生下孩子,却得不到承认,悲愤自杀。官吏们将孩子送来给高祖,高祖悔恨,给孩子取名为刘长,让吕后做他的母亲,而将他的生母葬在真定。后来,封刘长为淮南王。

淮南王幼年失母,由吕后抚养长大,所以跟汉惠帝、吕后都亲近,并得到他们的保护,平安无事。但他心中常常怨恨审食其,认为他没有尽力向吕后争取,以至于自己的母亲悲愤自杀。到了文帝继位,淮南王自以为最亲,因为这时候高祖的儿子,只有他和文帝在了。淮南王于是十分骄纵,常为不法之事,文帝又总是宽免他的罪。这一年,淮南王入朝,跟着皇上打猎,与皇上同车,还总是喊皇上“大兄”。

刘长孔武有力,能扛鼎。于是他亲自去拜访审食其,袖子里藏着铁锥,自己用铁锥锤死了审食其,又令从者魏敬砍下审食其的头。刘长即刻飞驰到皇宫,光着膀子向皇上请罪。皇上感伤他是为母亲报仇,赦免了他的罪。这时候,薄太后、太子、诸大臣,都怕淮南王。淮南王自此更加骄纵恣肆,回到封国之后,出入都用皇帝的警卫仪仗,称制如天子。袁盎向皇上进谏说:“诸侯王太骄纵,一定会生祸患!”皇上不听。

【胡三省曰】

为淮南王谋反埋下伏笔。

【华杉讲透】

文帝纵容刘长,最终导致刘长越来越骄纵,以至于谋反。刘长谋反失败之后,在流放途中绝食自杀。文帝心太软,刘长又骄纵刚烈,结果酿成悲剧。春秋时期,郑庄公故意骄纵他的弟弟叔段,让他“多行不义必自毙”,结果叔段终于发展到谋反,失败逃亡,死在他国。文帝虽然不像郑庄公那样阴险刻毒,但事情发展过程和结果都和郑庄公兄弟二人一样,客观上,也可以说是文帝害死了刘长。你不教他学好,他做坏事又不管教他,就是害他。

6 五月,匈奴右贤王入占黄河河套地区居住,侵占掠夺在上郡边塞戍边的蛮夷,杀戮掠夺当地居民。皇上亲自到甘泉,派遣丞相灌婴率战车部队八万五千人,抵达高奴,攻击右贤王,把中尉所属的步兵部队交给卫将军统率,驻守长安。右贤王逃走出塞。

7 皇上从甘泉到高奴,顺道去了太原,接见之前做代王时的旧臣,都给予赏赐,又免除晋阳、中都百姓三年租税,留在太原游玩十余日。

8 当初大臣们诛灭吕氏的时候,朱虚侯刘章功劳尤其大,大臣们许诺,将赵国全部土地封给朱虚侯,梁国封给东牟侯。等到皇帝即位,听说朱虚侯、东牟侯当初准备立齐王为帝,所以贬抑他们的功劳,拖到封自己的皇子为王的时候,才割了齐国两个郡,封他们为王。东牟侯刘兴居觉得他的功劳被侵夺,得到的封地比他应得的少太多,心里怏怏不乐。听说皇上到了太原,以为皇上要御驾亲征攻击匈奴,于是乘机发兵造反。皇上接到消息,即刻撤军回长安,任命棘蒲侯柴武为大将军,率领四位将军、十万军队讨伐刘兴居。祁侯缯霍为将军,驻守荥阳。

秋,七月,皇上从太原回到长安,下诏说:“济北官吏人民,在朝廷大兵未到之前,先自己平定下来,不要参与刘兴居的造反行动,率领自己所部军队,或以城邑降汉的,都免罪,恢复原来的官爵。被刘兴居裹胁一起造反,现在起义投诚的人,也免罪!”八月,济北王刘兴居兵败自杀。

【华杉讲透】

刘兴居陷入了“不公平幻觉”,就是觉得社会对我不公平!有了不公平幻觉,就有了挫折感(怏怏)、义愤感,然后产生仇恨心理,进而产生破坏心理,成了“恐怖分子”,他就举兵造反了。他的封地比“该得的”小,这是小事;造反是灭族大罪,是天大的事。他的造反,智力正常的人,都知道不可能成功,但是他居然想凭一个小小济北的资源,就要造反夺天下。他那点实力,根本算不上造反,最多也就算一次自杀性恐怖袭击。“不公平幻觉”产生的不顾一切的破坏效应,就这么大!

为什么说这是“不公平幻觉”呢?因为他的愤怒也没多少道理,他兄弟二人,本来是和齐王密谋,拥立齐王。大臣们不同意,立了代王,然后他们又在代王这里以拥立之功领赏,还想怎样?

其实换个角度看,他已经占了便宜,毕竟他是反对立代王为帝的。但他就是只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不从别人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人性的大弱点了。

不公平幻觉是很普遍的,每个人都有不公平幻觉。当你觉得社会对我不公平,说什么社会上升通道已经被堵塞了,觉得公司对我也不公平的时候,想一想,你是不是掉进了不公平幻觉?如果你是领导者,你也要注意员工的不公平幻觉,你以为你很公平,但是人家有不公平幻觉,他要愤而辞职。辞职之后,他在哪里又能得到他的“公平”呢?

9 当初,南阳人张释之做骑郎(骑兵禁卫官),十年都没有升职,想要辞职回家。袁盎知道他的贤能,向皇上举荐他,担任皇上的礼宾官,谒者仆射。

张释之跟随皇上出行,到上林苑虎圈。皇上询问负责管理上林苑的上林尉,问上林苑中各种禽兽的数量,上林尉左顾右盼,答不上来。管理虎圈的啬夫在一旁替上林尉回答,回答得十分详尽。皇上考察他的能力,又追问了很多问题,啬夫随问随答,无有穷尽。皇上说:“做官吏,难道不就应该这样吗?上林尉实在是不称职。”于是下诏,让张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听了半晌,上前说:“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何等人?”皇上说:“忠厚长者啊!”又问:“东阳侯张相如呢?”皇上说:“也是忠厚长者。”释之说:“周勃、张相如都是忠厚长者,但是皇上问他们事情,他们曾经都答不上来,哪像这个啬夫一样伶俐善对呢?况且秦国就曾经任用这种刀笔之吏,争相以挑剔细微、明察秋毫为高,结果呢,只有表面文章,没有实质。皇上听不到他的过失,日日衰败,以至于土崩瓦解。如今皇上因为这啬夫伶牙俐齿,而将他破格提拔,我担心天下人都随风效仿,争相口辩而无其实,下级受上级的影响,如影随形,比影子来得还快,就像回声,马上响应,所以人君提拔或贬抑人才,不能不谨慎啊!”

皇上说:“善!”于是不提拔啬夫了。皇上回宫,召释之上车参乘,徐徐而行,一路问他秦朝的政治得失,释之都回答得真诚实在。回到宫中,皇上拜释之为负责宫门的公车令。

过了不久,太子刘启和梁王刘揖同车入朝,经过皇宫大门司马门,不肯下车,直闯而入。张释之追上去,拦住太子和梁王,不许他们进殿门,并上奏弹劾他们:“不下公门,不敬。”薄太后也听说了,太子和梁王被拦着不让进殿,还要治不敬之罪。皇上脱下帽子,向太后谢罪,说自己没有教好儿子。薄太后派使者下诏赦免太子、梁王之罪,然后他俩才得以进殿。皇上因为这件事,对张释之非常欣赏,拜为掌谏议的中大夫,没过多久,又提升为负责禁卫统领的中郎将。

释之随从皇上到霸陵,皇上对群臣说:“如果以北山的石头为椁(古时棺木分两层,内层为棺,用木,外层为椁,用石),再用麻絮拌油漆涂上缝隙,谁还能动它分毫呢?”群臣都称善。释之说:“如果墓里有财宝,就算坚固如南山,还是有隙可乘;如果里面没有财宝,就算没有石椁,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皇上称善。

这一年,释之担任掌刑狱的廷尉。皇上出行,经过中渭桥,有一个人从桥下走过,惊吓到了皇上乘舆的马儿,于是派骑兵抓捕,交给廷尉治罪。释之上奏说:“此人违反警跸令,应该罚款!”皇上怒道:“这人惊了我的马!好在我的马温和柔顺,如果是别的马,我能不受伤吗?廷尉只治他罚款!”释之说:“法律是天下之公器,法律就是这么定的,违反警跸令者,罚款。如果实际处罚比罚款更重,那法律就不能取信于民了。况且如果在当时,皇上自己把他诛杀,也就算了,那是皇上的权力。如今既然已经交给廷尉,廷尉掌天下之公平,只能依法办事。如果廷尉也可以自由裁量,那全天下执法者都可轻可重,人民就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请皇上明察!”皇上沉默良久,说:“嗯,廷尉是应该这样做。”

其后,有人因偷盗高庙门上的玉环而被抓获。皇上大怒,下令廷尉治罪。释之按法律条款“盗宗庙服饰器物”一条治罪,上奏,应该斩首弃市。皇上大怒说:“人之无道至此!竟敢偷盗先帝器物!我把他交给廷尉,是要治他灭族之罪,而廷尉所谓依法处置,不是我敬奉宗庙的本意!”释之脱下帽子,顿首谢罪说:“法律就是如此,罪行的等级,以轻重大小为依据。如今因为偷盗高祖庙门的玉环就将他灭族,那假如万一有一天,有一个愚民取了高祖长陵一抔土,这样的大逆之罪,又如何能治他更重的刑罚呢?”皇上于是向太后汇报,批准了释之的判决。

文帝前四年(乙丑,公元前176年)

1 冬,十二月,颍阴懿侯灌婴薨。

2 春,正月十四日,以御史大夫、阳武人张苍为丞相。张苍喜爱读书,博学多闻,尤其精通法律和历法。

3 皇上召见河东郡守季布,打算任命他为御史大夫。有人说他刚勇、酗酒,不宜做天子近臣。季布到了,在官邸待了一个月,才刚见面,却又叫他回去。季布说:“臣无功窃宠,待罪河东。陛下无故召臣,这一定是有人言过其实,说我有贤能吧。我来了,没有给我安排任何事,又叫我回去,那一定是有人诋毁我了。如今陛下因为一个人称誉我,就召我来;又因为另一个诋毁我,叫我回去。我担心天下有识之士听说这事,就可以看出陛下处事的深浅了。”皇上默然不语,面有惭愧之色,过了良久,说:“河东,是我最重要的郡,所以特意召你来见见面啊!”

4 皇上打算提升贾谊到公卿之位。大臣们都反对说:“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皇上对贾谊也疏远了,不采用他的意见,任命他为长沙王的太傅。

【华杉讲透】

贾谊是中国历史上五百年一世出的大才之一,就像诸葛亮自比为管仲、乐毅,唐代的陆贽和宋代的苏东坡,都以贾谊自比。当时的人,也以“当世贾谊”来称颂陆贽和苏轼。不过,王夫之评论说,辅少主,婴孤城,仗节守义,不丧其忠贞,陆贽不如贾谊;出入纷错之中,调御轻重之势,斟酌张弛以出险而经远,贾谊不如陆贽。至于苏轼,王夫之说他根本就不能和贾、陆二人相比。

贾谊年轻,当时只有二十多岁,有经天纬地的远见卓识,而且才华横溢,文采飞扬。他的见识和气魄,不仅远远超过了朝臣,而且也超前于文帝,所以之前“改正朔、易服色、制法度、兴礼乐”的建议,未能为文帝采纳。

文帝深爱其才。但是,文帝对他有多喜爱,大臣们对他就有多嫉妒,“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之论,正是他们对这个年轻人所谈论的超出他们想象的国本大事的嫉妒和不爽。

贾谊被排挤,抑郁而终,是国家的重大损失。而贾谊之死,年仅三十三岁,这也是他的性格弱点。他若能心胸开阔,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以待天时,三十岁以前的磨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领导者要从中学到的教训是,每个人都受他人影响,无一例外,身居高位的人,对此要尤其警醒。所以我们不需要去注意不让自己受影响,因为这是不可能的,而是要去选择自己接受什么人的影响。文帝对季布的一召一罢,是受人影响;对贾谊的疏远,也是受人影响;能接受张释之的执法公平,那是受张释之影响。所以史书上匡正君王,始终强调六个字:“亲贤臣,远小人。”不是自信一切按自己的判断,因为你判断不了所有事,而是要谨慎地选择我接受谁的意见。

人生进步两件事,读书和交友,选择读什么书和选择交谁为朋友。不能随便盲目读书,不能随便跟什么人消磨时间,因为选择书、友,就是选择接受谁的影响,这是每个人都要给予最高度重视的大事。

5 绛侯周勃回到他的封国,每次河东郡守、郡尉巡行抵达绛县,他都非常紧张,害怕是皇上派来诛杀他的,所以他总是身披盔甲,让家人拿着兵器护卫,才出来见面。其后有人上书告周勃谋反,皇上下诏让廷尉调查。廷尉逮捕周勃,审讯,周勃恐惧,不能作答。狱吏逐渐开始凌辱他,周勃给狱吏行贿千金,狱吏于是在木简背后写上:“请公主给你作证。”公主是文帝的女儿,嫁给周勃的儿子周胜之。薄太后也认为周勃不可能有谋反的事。文帝朝见太后的时候,太后愤怒,拿起头巾摔向文帝说:“绛侯当初诛灭诸吕,身怀皇帝印绶,掌握北军,那时候不谋反,现在住在一个小小的绛县,他倒是要造反吗?!”文帝已经看过周勃的口供,抱歉说:“官吏们已经调查清楚,正要释放。”于是派使臣持节去赦免周勃,恢复他的爵位和封邑。周勃出狱,感慨说:“我曾经率领百万大军,今天才知道一个狱吏有多么尊贵!”

6 兴建顾成庙(文帝的生祠)。

文帝前五年(丙寅,公元前175年)

1 春,二月,地震。

2 最初,秦朝用半两钱(重十二铢,二十四铢为一两),高祖嫌太重,使用不便,就重新铸造荚钱(薄如榆荚,重一铢半,又称五分钱)。于是物价飞涨,米价高达一石一万钱。夏,四月,又重新铸造四铢钱,废除偷铸钱有罪的法令,让民间可以自己铸钱。

贾谊上书劝阻,说:“法令让天下人可以公开雇人用铜、锡铸钱,并且说,敢以铅、铁混杂取巧的,处以黥刑。但是铸钱这种事,如果不掺假,就不能赢利。有些事,是招祸的;有些法令,就是鼓励奸巧的。如今让老百姓有了铸钱的大权,各自隐蔽铸钱,又要禁绝他们被暴利引诱而偷奸耍滑,就算每天都有人被处以黥刑,也不能禁止。近日以来,一个县因此而获罪处刑的就一百多人,另外,被官吏怀疑审讯而受到鞭笞,或者逃走没抓到的,更是不计其数。政府制定法律来引诱人民犯罪,让他们掉入陷阱,没有比这铸钱法更严重的了!况且如今人民用钱,各个郡县都不一样,有的用轻钱,一百枚还不够,还要再加上若干;有的用重钱,因需要找回超过的数目,对方往往又不接受。法定的货币标准不能建立,如果官吏们着急,要统一标准,则大为烦苛,能力也不能胜任;如果放任不管呢,则市场上各种钱都有,钱币大乱。既然两者都行不通,怎么样才可以呢?如今放弃农耕而从事采铜的人太多了,都放下农具,而去操持烧炭熔铸,质量低劣的钱币每天都在增加,而五谷粮食却没有增加。本来善良的人被引诱去做坏事,本来谨慎的人陷入法网而遭受刑戮。刑戮是不祥之事,怎么可以这么轻忽呢!国家知道这个祸患,官吏们一定会说:‘那就禁止民间铸钱吧!’但是,如果禁止的方法不对,伤害会更大。禁止民间铸钱,那钱就贵了;钱贵了,私铸的利益就更大,铤而走险的人更是蜂拥而起,就是处以斩首弃市之罪,也不能禁止。作奸犯科的人太多,而严法禁止也没有用,问题的源头在哪儿呢?在于铜矿!铜遍布天下,祸害太大,不如把铜矿全部收归国有!”

贾山也上书进谏说:“钱币本来是没有实际用处的东西,却可以换来富贵。而让谁富贵,本来是人主所操持的权柄,让老百姓可以自己致富,那等于是他与人主一起操持权柄了,这样是不可长久的。”

皇上不听。

当时,太中大夫邓通,正受皇上宠幸。皇上想要让他富有,就赐给他蜀郡严道的铜矿,让他铸钱。吴王刘濞有豫章铜矿,也招揽天下亡命之徒来铸钱,又在东海煮海水制盐,所以吴王不必征收赋税而国家富足。于是,邓钱、吴钱遍布天下。

3 当初,皇上把代分为两个封国,立皇子刘武为代王,刘参为太原王。这一年,将代王刘武改封为淮阳王。以太原王刘参为代王,把之前整个代国故地,都封给他。

文帝前六年(丁卯,公元前174年)

1 冬,十月,桃、李开花。

2 淮南厉王刘长,自己擅自立法在国内施行,驱逐汉政府给他派遣的官吏,要求自己任命丞相和二千石以上的官吏。文帝都顺从他的意思批准。淮南王又擅自杀害无罪的人,给人赐爵,最高封到关内侯,而关内侯是只有皇上能封的,诸侯王没有这个权力。好几次上书皇上,都言辞不逊。文帝难以亲自责备他,就让薄昭写信讽劝他,跟他讲周公诛管叔、蔡叔等历史教训,以及之前代王刘喜因边境军情逃回京师,被贬为侯爵,济北王刘兴居造反、兵败自杀的事,让他引以为戒。

刘长接到薄昭的信,非常不悦,命令大夫但、士伍开章等七十人和棘蒲侯柴武的嫡长子柴奇,计划用四十辆战车在谷口发动突袭反叛,又派人到匈奴、闽越联络。事情被发觉,有司治罪,派使者召淮南王刘长。刘长到了长安,丞相张苍、典客冯敬行御史大夫事,与宗正、廷尉一起上奏说:“刘长之罪,应当斩首弃市。”皇上说:“赦免刘长死罪,废除王位,流放到蜀郡严道邛邮。”将与淮南王同谋的人全部诛杀,用前后有帷盖的辎车载着刘长,令沿途各县,依次传送。

袁盎进谏说:“陛下历来骄纵淮南王,不给他设置太傅教导他,丞相辅佐他,以至于此。淮南王为人刚烈,如今遭到这样粗暴的待遇和挫折,我担心会遇到雾露而病死在路上,那陛下就会背上杀弟的恶名了,怎么办?”皇上说:“我就是让他吃点苦头而已,现在就放他回来。”

淮南王果然愤懑绝食而死。囚车传送到雍县,县令打开封条,才发现已经死亡。报告上来,皇上恸哭,非常悲痛,对袁盎说:“我没有听你的意见,以至于让淮南王死亡,如今奈何?”袁盎说:“只有斩了丞相、御史,向天下谢罪才行。”皇上下令,让丞相、御史逮捕审问一路上各县负责传送淮南王的人,没有打开囚车、供应饮食的官员,全部斩首弃市。以列侯之礼葬淮南王,置守冢人家三十户。

【王夫之曰】

袁盎请斩丞相、御史,什么居心?他是想以此向其他诸侯王显示自己对皇上的影响力,交上与诸侯王结交的投名状,以图非分之想吗?或者,他是嫉妒丞相和御史,要借机除掉他们,立威于朝廷吗?文帝虽然没有诛杀丞相、御史,但是也没有批评摒弃袁盎,还是继续信任他,于是袁盎肆无忌惮,之后他能够欺景帝而杀晁错,并且和吴、楚都有交易。从后面的事来看,他今天的言不由衷、别有用心,也十分明显了。袁盎是游侠出身,游侠之心不可测,一国之君而听任游侠,能不天下大乱的,那是很少了。

【华杉讲透】

袁盎对皇上很有影响力,因为他说的好多话都对皇上有益。不过,坏人做好事,只是在为他干坏事创造条件而已。

3 匈奴冒顿单于送书信来说:“以前,皇帝谈到和亲的事,信中所言和我们双方心意相符,共结欢亲。但是,汉朝边境官吏侵辱我们右贤王,右贤王没有向我请示,就听信后义卢侯难支等人的计谋,与汉朝官吏对抗,破坏了双方君主的盟约,离间了我们兄弟之情。所以我处罚右贤王,派他向西攻打月氏。蒙上天之福,我们兵强马壮,灭亡了月氏,他们的人,不是被斩杀,就是投降,完全平定。楼兰、乌孙、呼揭和周边二十六国,都已归顺匈奴,所有以弓箭为兵器的民族,已经并为一家,北部因而平定。我们希望停止战争,休养士卒马匹,过去的事让他过去,我们恢复友好和约,让边境人民得以安宁。皇上如果不想匈奴靠近边塞,也请下令您的人民远离。”

皇帝回信说:“单于想要不再提过去不愉快的事,恢复友好和约,朕十分嘉许!这正是古代圣王之志。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一直厚待单于。背弃盟约,离间兄弟之情者,常常是匈奴一方。不过,右贤王的事发生在我国大赦之前,所以也请单于不要再深究了。单于如果真心履行信上的承诺,请明告您的官吏,不要背叛盟约,守信用,按您信中的意思去做。”

后来过了不久,冒顿单于死,子稽粥继位,号曰老上单于。老上单于刚刚继位,皇帝再送宗室女翁主(皇帝的女儿为公主,亲王的女儿为翁主)嫁给老上单于为阏氏,派宦官燕国人中行说做翁主的师父。中行说不愿意去,上级强迫他去。中行说说:“一定要我去,我以后就是汉朝的祸患!”中行说一到匈奴,即刻投降单于。单于非常亲近信任他。

当初,匈奴喜好汉朝的丝绸、棉布和食品。中行说:“匈奴的人口还不到汉朝一个郡,然而之所以强大,是因为衣食与汉朝不同,没有什么需要仰仗汉朝的。如今单于改变风俗,喜好汉物,那么汉朝不过花费他们物资的十分之二,匈奴就全部被汉朝控制了。”于是把汉朝的丝绸棉布,做了衣服,骑马驰骋在草原荆棘之中,衣服裤子都撕裂了,让百姓看到汉朝的丝绸棉布,不如匈奴的毡毯皮袍实用;得到汉朝的食物,则全部抛弃,以示不如匈奴的乳汁奶酪方便鲜美。中行说又教会单于左右,分别条目记事,统计人口、牲畜。匈奴送给汉朝的书信竹简和印信,都加长、加大,言辞倨傲,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

有汉朝来使,讥笑匈奴没有礼仪的,中行说就怼回去说:“匈奴对百姓的约束,简便易行。君臣之间关系简单,就能长久。一国的政治,就像一个人的身体一样。所以,匈奴就算有乱事,最终立为单于的,一定还是宗室之种。而中原汉人,虽然自称有礼仪,一旦血缘疏远,就互相杀夺,以至于另外一个姓氏来当皇帝。其他种种名不副实的事情多了!嗟!你们这些住在土坯房里的人,不要喋喋不休那么多废话!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把每年输送匈奴的丝绸、棉布、大米,还有酿酒的酒曲,保质保量地送来,保证其善美。送来的东西,数量足,质量好,咱们就相安无事;数量不足,质量不好,则等到秋熟之时,我们就派出铁骑,蹂躏你们的庄稼!”

4 梁国太傅贾谊上书说:“臣以为今日天下之大事,让人痛哭的有一件,让人流涕的有两件,让人长叹的有六件。其他悖理而伤道的,难以一一列举。向陛下进言的人,都说已经安定大治了,我独自以为,还没有!说天下已安、天下已治的,不是愚蠢,就是阿谀,没有说出事实,也不懂得治乱之体。就像在柴堆下纵火,自己躺在柴堆上,火暂时还没有烧到他身上而已,他就说很安全!如今天下形势,和这有什么区别呢!陛下为什么不召见我,让我能当面向陛下一一详细列举,以陈治国安邦之策,以供陛下选择裁定呢?

“这些治国安邦之策,如果要让皇上焦虑其心志,劳苦其身体,减少了钟鼓之娱乐,那我也不建议皇上去做。如果该娱乐的还继续乐,而让诸侯的行为,符合中央的要求;兵革不动,而让匈奴宾服,百姓素朴。陛下生为明帝,死为明神,名誉之美传之后世,以至无穷,让今天陛下的生祠顾成庙,以后能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大汉国运同在。陛下立下的纲纪,能成为万世之法,就算后代子孙有愚笨、年幼、不成器的继位,也能蒙您奠定的纲纪而得以平安。以陛下的贤明通达,只需要用稍微知道一点治国大体的人辅佐,就可以做到。这对于陛下来说,真不是什么难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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