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恒所部八旗军从开封走到上海足足用了多半年的时间,尽管朝廷敦促其行军速度,但载恒充分向朝廷展示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古语,按照自己的节奏边行军边整军。杨贺庭也顶住了慈禧太后密信的压力,终于在苏州太平军投降前抵达上海。
抵达上海的八旗军较之以前总算得到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健锐营六至十连的养育兵几乎能同以谢庄团练为骨干组成的恒字营一样做到使臂使指,而健锐营余部与火器营也能勉强做到令行禁止。至于划归耻字营的八旗官兵也越发习惯于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并被其他官兵瞧不起。
而朝廷一直敦促前进的八旗军抵达战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银子。
要银子是所有出外打仗的朝廷官兵的保留项目,不借着打仗的机会闹饷,打完仗就更加没有机会了。只是载恒所部却不是闹饷。载恒所部八旗军是朝廷派到前线的面子工程,饷银上自然不会亏欠,这次要的银子是载恒以朝廷名义向英吉利赛特罗斯商贸公司订购的一批物资。
赛特罗斯贸易公司按照载恒的订单在法国采购了一批整发后填装纸壳弹药的夏塞尔步枪。按照正规流程运送到上海,却被上海海关道扣押。
因为深知这批货物重要性,麦克亲自跟随运输船到了上海。货物被扣押后,麦克第一时间找到了海关总税务司的英国人赫德。
“男爵阁下,您要知道这里不是法治而文明的大英帝国,而是腐朽而落后的满清。”赫德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麦克,并给他倒了一杯酒。
麦克接过酒杯,疑惑地问道:“赫德先生,请您说的明白一些。”
赫德笑着作为自己的办公桌:“我知道您的公司之前是在做向香港运送一些中国古董和货物的生意,但是您要知道,上海与香港不同,这里有许多的满清官员,他们慵懒而守旧,不过好在,有一些满清商人能够给您提供帮助。”
麦克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是说那些买办?”
赫德点头道:“是的,阁下,如果您有需要,我会让他们去拜访您。”
“这些是满清敏郡王的货物。”麦克站起身来,“我是为了帮助满清政府才千里迢迢将这些货物从欧洲运送到上海的,我给敏郡王的价格已经是最低的了,如果再让人分一杯羹的话,这次的生意我将血本无归。”
“阁下,这就是生意。”赫德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酒,“对于自己不熟悉的生意,必要的时候,付出一些学费是必要的。”
“好吧。”麦克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些该死的买办要多少?”
“不多,大概三成左右。”
“先生。”麦克几乎从自己的坐位上跳了起来,“你是说我千里迢迢运送物资来支援满清政府,却还要向这些什么都没有做的买办支付将近一半的收益?”
“不,男爵阁下。”赫德几乎笑出了声,“您可能理解错了,不是您收益的三成,是货款的三成。”
“什么?”
“您要知道,这些买办也不容易,他们也是需要上下打点的。”赫德摇头道,“就光是江苏巡抚李鸿章那里,恐怕就要抽走不到一成的费用。”
“什么?你说堂堂的一个省的主官,也是这些人的同谋?”麦克不敢相信的问道。
赫德内心轻蔑的笑了一下,这位赛特罗斯男爵在不列颠本土一致抱持着对满清的同情态度。所以赫德特意将他们整个利益链上端的人物搬出来,让这位来自本土的绅士明白,满清政府做事的规则。
赫德一直与满清的地方官员打交道,也算熟悉清朝官场的规则,他觉得即便是郡王也是要遵守官场潜规则的。这倒是没错,一个五岁的郡王,难道能和实权大臣掰手腕吗?
事实证明,赫德的想法是错误的。在赫德拒绝麦克第二天,八旗军就陈兵上海外围开始要银子。而李鸿章的加急信笺就送到了海关衙门。
赫德第一次收到李鸿章如此措辞强硬的信笺,信中陈说了此批货物是敏郡王所部八旗军队的,同时负责送信的李鸿章幕僚提醒赫德注意,此次八旗军南下是要立功的,指望八旗军真的立功那几乎是不可能,但是上海道的官员要全力配合敏郡王,不然八旗不能打胜仗的锅很有可能会让海关来背。
有幕僚的面授机宜,熟悉满清官场的赫德很快就明白了李鸿章的意思。这些八旗军兵的战斗力虽差,但是官场上推诿的功夫却不差。这些八旗军就是烫手的山芋。能打仗立功,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是吃了败仗,那一定不是八旗战斗力差的缘故。吃败仗的原因一定是别人的过错,比如海关扣留了他们的军资。
李鸿章的意思就是八旗所到之处,提出的一切条件全力满足。条件全部满足了,打了败仗就与他李鸿章没有关系了。
赫德明白了李鸿章的意思,于是海关上立刻放行麦克的货物,然而麦克却在这个时候拒绝了交接货物。理由很简单,敏郡王的货款还没有给。
麦克这边不放货,八旗军那边就闹得更凶了。当步兵走了半年多的八旗军,突然就变成了骑兵,撒开了欢的在上海附近策马扬鞭,看样子下一步就要进租借放马了。敏郡王更是把自己的郡王仪仗和奉旨剿匪的钦差仪仗摆在了海关衙门的门口。赫德是英吉利人还好一点,海关衙门的满清官员,每次进衙门还得给钦差仪仗磕头。
你敏郡王有这精神头倒是把赛特罗斯的货款给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