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后,岳飞放下茶杯,观赏客厅里挂着的字画。一连看了几幅,都是古画,以山水画居多,格调高雅。
岳飞看了一阵,肃然起敬,转头对几位兄弟说:“不想这户人家居然是个世家,可能还真有宝剑!“
王贵忙问:“大哥怎么看出来的?“
岳飞手指一副古画说:“你看,这幅画的旁边有一副对联: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这是唐朝李晋王赠与周德威的对联,而那位公子,就是名将周德威的后人,难怪叫做周三畏。“
牛皋凑过来问:“大哥,这对联说的是什么个意思?“
岳飞说:“对联说的是汉代名将周亚夫故事。西汉文帝时,将军周亚夫驻军细柳(地名),他练兵有方,军纪严明,在此训练出的兵将武艺高超,所向披靡,为西汉定国安邦,立下汗马功劳。后来,在历朝历代的军营中,经常能看到一幅对联--‘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
张显问:“大哥何以知道是唐朝李晋王赠与周德威的呢?就不能是旁人自己写的?“
岳飞笑道:“我细看这纸质与画风,分明是唐朝的笔法和纸张,周德威是唐末五代时期河东名将,骁勇善战,胆略过人。他在梁晋争霸期间,屡破梁军,以骁勇著称。后又率军攻灭桀燕,镇守幽州,抵御契丹,是一代名将。“
正说间,只见周三畏捧着一口宝剑走了过来,将宝剑放在桌子上。
岳飞随口问道:“周公子的祖上,莫不是名将周德威?“
周三畏脸露惊异之色,随即掩饰道:“请岳兄先看剑。“岳飞站起身来,拿过宝剑,左手持剑鞘,右手把剑锋抽出才三四寸,就觉得寒气逼人,寒光四射!
岳飞连忙把剑推进剑鞘,说道:“周先生,还请收进去罢!“
周三畏诧异地问:“岳兄既然看了剑,为何不还个价钱?难道还不中意么?“岳飞道:“周先生,此乃府上祖传之宝,价值连城。我怎敢心生妄想,夺人之美?“
周三畏接剑,仍放在桌上,叫声:“请坐。“岳飞道:“不坐了,要告辞了。“
周三畏道:“岳兄既识此剑,还要请教,那有就走之理?“岳飞无奈,只得坐下。
周三畏缓缓说:“如兄所料,学生祖上世代武职,名将周德威是我先祖,遗传下此剑。如今我家已经三代改习文章,此剑留之无用,又不好卖了,只因先祖代代嘱咐:日后若不用此剑,须为它找一明主,不识货者千金不卖,识货者将此剑赠之,分文不取!如今岳兄既知是宝剑,必须请教,或是此剑之主,亦未可知?“
岳飞道:“小生心中揣度是那宝剑,但又恐不是,今蒙下问,若说错了,幸勿见笑。“
周三畏正色道:“就请赐教,学生洗耳恭听!“
岳飞端容正坐,说道:“在下曾听先师说起,凡剑之利者,水断蛟龙,陆劈犀象。有龙泉、太阿、白虹、紫电、莫邪、干将、鱼肠、巨阙诸名,都有出处!
此剑出鞘即有寒气侵人,乃是春秋之时,楚王欲霸诸侯,闻得韩国七里山中有个欧阳冶善,善能铸剑,遂命使者宣召进朝。
这欧阳冶善来到朝中,朝见已毕,楚王说:‘孤家召你到此,非为别事,要命你铸造二剑。’欧阳冶善问:‘不知大王要造何剑?’楚王说:‘要造雌雄二剑,都要能飞起杀人,你可会造么?’欧阳冶善心中忖度,楚王乃强暴残忍之君,若不允他,必不肯饶我。于是说道:‘剑是会造,只恐大王等不得。’楚王问:‘却是为何?’欧阳冶善答:‘要造此剑,须得三年工夫,方能成就。’楚王毅然道:‘孤家就限你三年便是。’于是踢了金帛彩缎,命他铸剑。
欧阳冶善谢恩出朝,回到家中与妻子说知其事,将金帛留在家中,自去山中铸剑。欧阳冶善留了个心眼,多造了一口剑,一共造了三口。三年后,果然造成,欧阳冶善回家对妻子说:‘我如今前往楚国献剑了,楚王多疑,得了会飞的雌雄双剑,怕我又给别人造,必然要杀我,以断后患!我想来想去总是一死,不如将雄剑留下给你,只将那两口剑送去。雌剑离了雄剑不能飞起,必然杀我。你若得知凶信,切莫悲啼,待你腹中怀孕的娃娃出生;若生下女儿,也就罢了,倘若生下男孩,你好生抚养他成人,将雄剑交付与他,好叫他代父报仇,我死也瞑目了!’
说完欧阳冶善扭头就走,来到楚国,楚王听得冶善前来献剑,十分高兴,领着文武大臣到校场试剑。不想宝剑不能飞起,空等了三年,楚王心中大怒,下令立斩欧阳冶善!
欧阳冶善的妻子在家得知了凶信,为了腹中的婴儿不敢悲啼,强忍悲痛。等到十月足月,产下一子,取名欧阳无忌,用心抚养。到了七岁,送他去学堂读书,一日,欧阳无忌与学生争闹,那学生骂他是无父之种,他就哭转家巾,向娘要父亲!
母亲看见儿子要父,不觉痛哭起来,就与儿子说知前事。欧阳无忌要讨剑看,其母只得掘开泥土,取出雄剑。欧阳无忌就把剑背着,拜谢了母亲养育之恩,要前往楚国为父报仇。母亲道:‘我儿年纪尚小,如何去得?不如日后再去罢。’
欧阳无忌也不言语,从此不再去读书,日日在家中练剑,还去父亲坟上哭泣。母亲看看欧阳无忌茶饭无心,日渐消瘦,后悔不已,自己说得早了,以致儿子如此,一天夜里自缢而死!
欧阳无忌大哭一场,无钱买地,索性把房屋烧毁,火葬其母,然后独自背了雄剑前往楚国报仇!
一路行到七里山中,迷路了,走来走去走不出大山,就躺在地上日夜啼哭;哭到第三日,眼中流出血来,忽然山上走下一个道人来,问道:‘你这孩子,为何如此悲伤,眼中流血?’
欧阳无忌将想报仇的话诉说一遍,那道人叹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如何报得仇来?那楚王前呼后拥,你怎能近他?不如我代你前往,但是要向你取件东西。’欧阳无忌道:‘就要我的头,也是情愿的!“道人说:‘正要你的头颅!’欧阳无忌听了,跪下说:‘若报得父仇,情愿奉献!’说完对道人拜了几拜,站起来拔出雄剑自刎!
道人把欧阳无忌的头砍了,连同雄剑带往楚国,站午朝门外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军士报进朝中,楚王差官员出来查问。道人说:‘笑三声者,笑世人不识我宝;哭三声者,哭空负此宝不遇识者。我乃是送长生不老丹的。’
军士回奏楚王,楚王奇道:‘宣他进来。’道人进入朝中,取出欧阳无忌的头来。楚王一见便问:‘此乃人头,何为长生不老丹?’道人说:‘可取大油锅一只,把头放下去炸。油炸一刻,此头愈觉唇红齿白;炸至二刻,口眼皆动;若炸三刻,拿起来供在桌上,能知满朝文武姓名,都叫得出来;炸到四刻,人头上长出荷叶,开出花来;炸到五刻,结成莲房;炸到六刻,结成莲子,吃了一颗,寿命可活一百二十岁。’
楚王大喜,命左右取出两只油锅,命道人亲自动手油炸人头!果然炸到六刻,结成莲子,满朝文武无不喝采。
道人笑着请楚王来摘取长生不老丹,楚王高高兴兴地下殿来取,不防道人拔出雄剑,一剑将楚王之头砍落于油锅之内!
群臣见了,呐喊着来捉道人,道人亦自刎其首于锅中,群臣连忙捞起来,却是三个一样的光头,不知那一个是楚王的?只得用绳索穿了,一齐下棺埋葬。古言楚有‘三头墓’就说的此事。其实道人用的是道家幻术,引诱楚王到油锅前!道人和欧阳无忌只是一面之缘,却感念他的孝道,毅然舍弃生命助他报仇,古人重义,一至于斯!
此剑正是那把雄剑,名曰‘湛卢’,唐朝名将薛仁贵曾得到它,不知何故落于贵先祖之手?“
周三畏听了岳飞这一席话,不觉欣然笑道:“岳兄果然博古通今,说得一丝不差!我家先祖隐约说过此事,只是片言只语,没有岳飞兄说得详细。“
说完周三畏立刻捧起宝剑,双手奉与岳飞说:“此剑在我周家埋没几代,今日方遇明主!请岳兄收下,多杀敌酋,为国效力,也不辜负了这把神剑!小弟也不愧对先祖的托付了!“
岳飞连忙推辞说:“如此重宝,我怎敢据为己有?周公子还请收回,历代传世。“
周三畏慨然道:“宝剑赠壮士,红粉赠佳人,古来如此!此剑在我手中,祖训不许卖钱,我一介文人又用不到,岳兄不收,它岂不就是废铁一条?“
岳飞沉吟半晌,只得收下,拜谢了赠剑之德,告辞回去。周三畏一直送出门外,互道珍重而别。岳飞领着王贵几人又走了几家店铺,每人买了一口剑。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晚,掌柜的早准备好了饭菜,又搬来一坛好酒。
岳飞正色道:“掌柜的,我等进京夺取武状元,好几年才有这个机会,明日大比,就不喝酒了,还劳烦掌柜明日早起,寅时造饭,我们吃完要在卯时前赶去比武!“
徐宗元掌柜笑道:“不劳吩咐,小店里还住了些武举人,都是来争武状元的,我明日一早就起来做饭,保证不会误事。“说完,徐掌柜抱起酒坛走了,牛皋看得直咽口水,却不敢开口要酒喝。
王贵、汤怀、张显几人也知道明日比武事大,都不要喝酒,饱餐一顿早早睡了。
第二天四更时分,徐宗元掌柜就一一敲门,喊醒众人,请大家梳洗用饭。
岳飞五人饱餐一顿,稍稍休息片刻,各自披挂整齐,只见汤怀白袍银甲,插箭弯弓;张显绿袍金甲,挂剑悬鞭;王贵红袍金甲,浑如一团火炭;牛皋铁盔铁甲,好似一朵乌云;只有岳飞,还是考武举时的白色旧战袍。
弟兄五人鱼贯出了客栈,就见徐宗元掌柜高高举着一个特制的大灯笼,旁边一个小二左手托个糖果盘,右手提着一大壶酒。
岳飞诧异地问:“徐掌柜,我们不宜饮酒,这是何意?“徐宗元掌柜笑道:“图个彩头!灯笼高举预示着高灯(登)榜首,酒是庆功酒,提前祝贺诸位成功!“
岳飞道了谢,带头喝了一杯酒,等四位兄弟吃完酒,各自上马,直奔校场而来。
进去一看,天色还未大亮,校场里却人头攒动,许多盏灯笼星星点点,原来各省的武举人都来赶考,已经先到了许多人,外面还有不少人络绎赶来。
岳飞看了看说:“此处人多,不如到略静些的地方去站站。“就走到正中的演武厅后面,站着等候。
站了一会,天色微明,忽然有人喊:“岳飞公子在哪里?“牛皋抢着回答:“在这里,在这里!“岳飞感到诧异,一大早的谁来找自己?循声望去,只见三个军士走了过来,前面一人上前施礼说:“岳公子,小人三人是宗留守大人的麾下,奉命送些吃食来与岳公子几人,宗大人怕你们来得早了,没吃早饭,一会比武,亏了气力。“说完一挥手,后面两个军士抬过来一个五层的大食盒,揭开一看,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馒头和许多牛肉。
岳飞谢过军士,掏出银子要打赏,军士却已经走了,不想校场里混着许多密探,都是三位主考的奸臣张邦昌、王铎、张俊派出的,暗中去禀报了主人。
又过了一会,天色大亮,已过卯时,天下九省赶考的好汉俱已到齐。只见张邦昌、王铎、张俊三位主考,一齐进了校场,走到演武厅坐下。
不多时,宗泽大人也到了,上了演武厅,与三人见礼一番,坐着用过了茶。张邦昌阴恻恻地开口说:“宗大人的贵门生,就请填上了榜罢直接点他为武状元!“
宗泽诧异道:“哪有什么门生?张大人为何这等说?“张邦昌道:“汤阴县的岳飞,岂不是贵门生么?我实话说了吧,我的手下早已禀报我,你先派了送了酒菜去客栈犒劳岳飞,在校场里又派人送了吃食给他几个,当我不知?“
宗泽是个诚实君子,一听脸红了,半响才说:“考取武状元,此乃国家大典,为国取贤,岂容你我徇私?如今必须对神立誓,表明心迹,才可考试。“随即吩咐随从:“来呀,与我摆列香案。“
一会儿香案摆好,宗泽首先走过去跪下,焚香祷告:“信官宗泽,浙江金华府义乌县人氏。蒙圣恩考试武生,自当诚心秉公,选取贤才,为朝廷效出力。若存一点欺君枉法、误国求财之念,必死于刀箭之下。“誓毕起来,就请张邦昌过来立誓。
张邦昌暗中不悦,没奈何也只得跪下起誓:“信官张邦昌,乃湖广黄州人氏。蒙圣恩同考武试,若有欺君枉法、受贿遗贤,今生就在外国为猪,死于刀下。“张邦昌耍了个滑头,心想自己是朝廷重臣,怎会到外国为猪?其实是心里有鬼,不敢真发誓!不想后来果然应誓,这是后话。
两位主考官都发了誓,同为主考的王铎也只好走到香案前跪下,发誓道:“信官王铎,与张邦昌是同乡人氏。此次为国选才,若有欺心,他既为猪,弟子即变为羊,一同死法。“说完站起来,看了看张邦昌,暗暗得意,心想彼此彼此,你既弄巧发假誓,我也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