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除夕到了,周文宾早已为祝枝山和祝童准备了过年的新衣,下午就催着二人换上,说晚上去参加家宴。
周文宾的父母、周文宾、祝枝山、祝童和周府管家周德,六个人坐了一席,天刚黑时就开席了。祝枝山这顿年夜饭却吃得十分拘束,因为周文宾的父母在,要守礼仪,不能高谈阔论,不能大吃大喝,十分不快。
周文宾看出祝枝山的局促,父亲年事已高也不能多饮,各饮了几杯酒,互相拜了早年,就命周德去传饺子来吃。饭毕散席,周文宾笑道:“祝兄,时候还早,你我不如带着周德和祝童,去外面逛逛?”祝枝山大喜,说:“我正想看看杭州过年的习俗,那就一起走吧。”说完拔脚便走,周文宾嘱咐周德多带几支毛笔,还有墨好的墨水,倒在一个墨壶里带上,拿着备用。
一行四人出了周府,外面街上人不多,大多在家吃团圆饭,却有一群一群的顽童,偷偷溜出来放鞭炮玩,处处爆竹声声,年味很浓。
祝枝山边走边打量,就盼着偶遇几个美女,却极少见到女人出门。忽然祝枝山问周文宾:“小周,你们杭州人过年也贴春联,怎么家家户户的门联上都没有字呢?”
周文宾笑道:“这就是我们杭州和你们苏州不一样的地方,杭州人过年都贴无字对,取来年平安无事之意,这是历代流传下来的。我知道你喜欢多事,所以特地命周德带了毛笔和墨壶,准备让你涂鸦,哈哈。不过你写尽管写,我却不参与,只在旁边看。”
祝枝山得意洋洋地笑道:“那就我写好了,不过挨家挨户地写也写不过来,我们一路走一路看,高兴写哪家就写哪家,真是痛快!”
周文宾笑道:“依你,但你要注意,看见人家有人出来你不要写,不然人家逮住你打一顿,我可不一定救得了你,哈哈!”
祝枝山笑道:“不怕!若被人抓住,我就亮明字号,凭我祝枝山写的字,怎么也能卖个几两银子,哈哈!”
二人说说笑笑,一路逛着,看到前面一所宅子很是气派,门口还有一对石狮子。祝枝山问:“小周,这是户什么人家?”周文宾笑道:“这是一家大户,沈员外家,沈员外乐善好施,是个善人,还喜欢吟诗作对,也小有名气呢!”祝枝山看了看,沈府里隐隐露出几座假山,想必里面风水极佳,于是拿起毛笔,在沈府大门上写道:四壁山峰淡淡浓浓图画;一天星斗圈圈点点文章。
周文宾看了笑问:“老祝,你给沈员外家写的是楷书?”祝枝山点点头说:“沈员外是个良绅,不可不敬。”然后又往前走,看到一户人家,屋子傍着一条小河,院子里露出几竿修竹,河边还拴着一条小船。
祝枝山问:“小周,这是户什么人家?”周文宾说:“这是一户秀才家,为人还算厚道。”
祝枝山提笔在他家门上写道:堤畔莺花桥畔月;竹边歌吹柳下舟。周文宾看了拍手叫好。
祝枝山一路游逛,又看见一户人家高墙深宅,黑漆大门很是气派,就问是谁家?
周文宾说:“这是王善人家,王善人家里有钱,却最爱帮助穷人,所以人们都喊他王善人。”祝枝山一听,上前写到: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乐有余。周文宾点点头说:“虽然是常用的对联,写在这户人家门上倒是合适。”
周文宾忽然带头走进一条巷子,祝枝山追上去问:“小周,怎么改道了,不一直走下去?”周文宾笑道:“前面那几户人家都是家里穷,脾气又不好的,他们可不认识你祝枝山,要是你在他们家大门上写对联,恰好被他们碰到,不揍你一顿才怪!”
祝枝山吐了吐舌头,说:“还是改道好,改道。”一行四人穿过巷子,前面一户人家青砖黑瓦白墙,祝枝山问:“小周,这莫非是一户财主家?”周文宾还没回答,周德抢着说:“那是什么财主?和我一样是个管家,只不过他善于溜须拍马,见人点汤,主人经常赏他银子,积攒下来,就盖了这所房子。”
祝枝山听了微微一笑,提笔上前写了一副门联:家居青山绿水外,人在春风和气中。
祝童看了忙问:“主人,你这不是夸他吗?”祝枝山伸出闲着的左手,在祝童头上敲了一记暴栗,喝道:“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这幅对联都看不出来?”祝童摸了摸头,细细一看笑了:“原来上联和下联的第一个字,合起来是‘家人’,哈哈!”
周文宾也笑了,继续往前走,看见路旁一户人家,大门都破了,缝隙里也没有灯光,看来是一户穷人家,吃了年夜饭早早睡了。祝枝山问:“小周,这是谁家?怎地如此破败?”周文宾叹道:“这家主人叫朱半仙,是个混饭吃的算命先生,因为穷,老婆也跟人跑了,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日子。朱半仙非但算命,还会唱各种小曲,经常去赶庙会,赶香会,还能露天说书。可他有个最大的毛病,和你一样,爱赌!身上有了钱就去赌,不输光了还睡不着觉,所以过得这般光景。”
祝枝山听完笑呵呵地走上去,写了一副对联:三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
周文宾笑道:“真是贴切,你听前面那户人家好像有人吵架?”祝枝山顿时来了精神,带头走过去,细细一听,门内果然是一对夫妻在吵架。
周文宾也走了过来,一起听,就听屋内一个男子骂道:“哭哭哭!你他娘的就知道哭!老子一年到头在外忙活,赚钱养家,过年回来吃个团圆饭,你却哭个不停,一点也不吉利,妈的!”随即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个杀千刀的,还好意思说在外赚钱养家?你出去十个月了,只寄回家三两银子,这点钱拿来养狗啊?今天除夕你回家,我眼巴巴地指望着你拿出一笔银子,过个肥年,谁知你只剩二两银子,这个年怎么过?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外面养相好的了?”男子怒骂道:“你撞了邪了?老子做点小本生意,还有钱去养相好的?跟你那死鬼娘一样,整天疑神疑鬼!”女子回骂道:“我娘都死了好几年了你还不放过她?索性你把我杀死吧,我跟我娘过去,你去陪你那相好。”
夫妻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祝枝山听了头直摇,提笔上前写道:囊内无钱休想饮食男女;袋中有物便成柴米夫妻。
写完扭头便走,来到一户人家门口,门半掩着,里面一个青年男子背朝外,跪着堂屋里给菩萨磕头祷告。
周文宾上前悄悄地说:“这是木匠王老二家,王老二虽然没钱,但是事母至孝,和寡母相依为命,是个孝子。”祝枝山一听,悄悄走到门口静听,就听里面的王小二祷告说:“菩萨在上,弟子王小二叩拜,一愿明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二愿我母亲身体安康,长命百岁;三愿我明年生意兴隆,赚钱孝敬母亲。”祝枝山听得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悄悄放在门槛里,然后站起来提笔写了副对联:国泰民安年年如意;母慈子孝事事称心。
写完祝枝山又往前走,看见前面一户人家朱红大门,很是气派,正要走过去,忽然周文宾一把拉住他!
祝枝山转头惊诧地问:“为何阻拦我?”周文宾小声说:“这户人家就是胡太守说起的徐子健,外号‘银环蛇’,招惹不得。”
祝枝山想了片刻,笑道:“我有主意了,非要斗他一斗!我倒要看看,是我这姑苏的‘洞里赤练蛇’厉害,还是这条杭州的‘银环蛇’厉害!”说完大步流星地向前,提笔在徐子健门上的无字对联上写道:明年逢春好不晦气;终年倒运少有余财。
周文宾心知不妙,正在思索对策,祝枝山意犹未尽,绕着徐府走了一圈,又在他家后门上写道:此地安能居住;其人好不悲伤。写完哈哈大笑,回到大门外回合周文宾、周德、祝童,一起回周文宾家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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