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笑了起来。
朱家大小姐与王家少爷的结婚日期是一九四四年四月十三日。结婚仪式之隆重,震动了上海商界。
朱家二小姐与余志敬的结婚日期是一九四五年一月九日。结婚仪式在浙江省余姚县桥头乡余家村和朱家村之间举行,两个村子相隔半华里。
朱承海先生和夫人早几个月就到乡下定居了,边收拾房舍边为二小姐准备嫁妆。
朱家的宅第是朱承海先生的父亲朱乾利先生建造的,当时正是朱家的鼎盛期,造得很有气派。一个高墙围成的院子,大门和正厅之间有贴墙的护花长廊。此刻,二小姐正在几个伴娘的护送下经过这条长廊,走向那顶放了好几天的华丽花轿。
照例新娘子上轿时要哭几声,但二小姐哭不出来,只是微笑着到母亲怀里偎一偎,再伸出双手搂了一下父亲的双臂。朱先生以为她会因势跪下,忙着翻过手来阻止,但她并没有跪的意思,只附耳对父亲轻声说:“等一会儿还要在余家正式拜堂。”
朱先生对女儿客气起来:“免了,免了。”
朱夫人从旁拍了他一下:“拜堂怎么能免?糊涂了吧?”
这时,预先雇来的两位“哭轿嫂”突然高声“哭”了起来。这种“哭”是带词的——
花轿一抬就要出门,
父亲大人你真狠心。
求你再宽限一两天,
我要与母亲诉衷情……
二小姐对这种哭轿毫无思想准备,更没想到有这样的词句。她觉得很对不起父亲,便撩起轿窗上的花布帘,用手指点了点哭轿嫂,笑着向父亲皱了皱眉。朱先生根本没有听到那词句,迎到轿窗口问女儿:“还有什么事?”
女儿摆摆手,又向母亲摆了摆,放下了花布帘。
花轿抬出了花岗石的大门。经过平整的青石板铺成的门场,越过一条“穿堂”,便到了河边。船码头上有挑夫把嫁妆小心搬到船上,花轿不上船,只沿着河边一道道缠满藤蔓的竹篱,走上了田边小路。
过了一座小小的老桥,便到了余家村。余志敬就在村口迎接。
在婚宴上,媒人之一的冯老板指了指门口一桌,对朱承海先生说:“你认识那两个后生吗?”
朱承海先生眯缝着眼看了一会儿,说:“有点眼熟,记不起来了。”
冯老板说:“这是你女儿在上海的同学,与我搭同一条船来的。他们很多男同学都不相信你女儿真会在这么贫困的乡村住下来过日子,就打了赌。今天他们看了婚礼,回去报告,有一拨同学就输了。”
正说着,便看到新娘子在新郎倌的陪同下向那两个后生去敬酒。新郎倌走到一半突然站住,又立即快步上前,大叫一声:“阿坚!吴阿坚!”
阿坚,就是那个鸦片馆老板的儿子,由于他妈妈吴太太的关系,早已成为志敬的好朋友。但志敬哪里知道,他竟然是自己妻子的同学。
“志敬!”阿坚也在欢快地喊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引起打赌的婚礼中,新郎居然是志敬。
“算你凶,把我们班里多数男同学的梦捣碎了。”阿坚不轻不重地砸了志敬一拳。他所说的“凶”,在上海话里的意思是厉害,而不是凶恶。
“酸去吧。”冯老板笑着说。
外公家的一角山墙。当年,这是乡间的罕见豪宅,我妈妈的花轿就从这里抬向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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