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问:“那在安徽有没有合适的?”
叔叔腼腆地说:“在母亲和嫂嫂面前我也不隐瞒了。那里看上我的人还真不少。我宿舍外面的过道上有一个小木台,每次回家把鞋子、外衣往那里一脱,总有人抢着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
“调查出是谁了吗?”妈妈问。
“住在我对面的同事发现了,有好几个,有一个还是当地著名的演员。”叔叔说。
“演员?好啊!”妈妈高兴起来,“是不是黄梅戏演员?”
“不是黄梅戏演员,是另外一个剧种的,但人家也是名人,我不配。”叔叔说。
第二天,叔叔就买火车票回安徽了。
我是以高分考上中学的,这让爸爸、妈妈大吃一惊。但是,他们为了不使姨妈尴尬,只是让经常串门的海姐顺便转告一句,我考上了。
这所中学,对我来说,连每一个细节都不可思议。花岗岩台阶,大理石地面,雕花柚木楼梯,紫铜卷花窗架,窗外是喷泉荷花池。我怯生生地走进去,脚步很轻很轻。读了一年之后,学校扩大规模,另外找了个新校址,留在原来校址的部分改了个新校名。我两个地方都看了,经过比较,太贪恋原来校址的美丽和高贵,选择留下。
但是,我从来不在家里说学校里的事情。
有一天,爸爸问我:“你们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阿坚好几天不太理我了。”
原来,爸爸的老同学、老同事吴阿坚的儿子吴杰,与我一起考上了中学。爸爸觉得,阿坚没有别的原因突然不理他,除非是两个儿子在学校里发生了矛盾。
我想了想说:“可能是学校重新分班的事吧,我昨天在校门口见到吴杰,他也爱理不理。”
“什么叫重新分班?”爸爸问。
“一个年级的十二个班级,全部按照成绩重新分配。我分在一班,吴杰分在九班。”我说。
爸爸认为,这样分班是错误的,既会伤害学生自尊,又会制造嫉妒和对立。因此,他立即骑上脚踏车去了我们中学。
一个小时后他就回来了,乐呵呵的。原来学校的教导主任接待了他,说他的意见是对的,会改过来。更让爸爸高兴的是,他终于知道了我的学习状况。
他当着我的面对祖母和妈妈说:“我今天进校门,左边墙上贴着最新语文成绩排序,右边墙上贴着最新数学成绩排序,两边头一个名字是相同的。”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听你们学校的教导主任说,你还得了上海市作文比赛第一名,上海北片数学竞赛第七名?”
我说:“数学竞赛也不应该是第七名,我只是不明白题目上说的‘燕尾槽’是什么东西。”
妈妈笑着说:“这我就放心了。我原来担心他在乡下天天给人家写信、记账会影响学习。现在才知道,写信锻炼了他的作文,记账锻炼了他的数学。”
爸爸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我说:“你应该主动帮帮吴杰的功课,尽量把你们的差距缩小。”
“不,不。”祖母连声否定,“不要主动去帮。他们父子,现在头痛的不是功课,是面子。一去帮,他们更没有面子了。再说,我也不希望秋雨把心思放在别人的高兴不高兴上。”
这就是祖母,无与伦比的祖母。
我一直认为,我毕生的人生课程,主要完成于家办的“私学”,拥有两位最称职的女教师,祖母、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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