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儿臣去问安,父皇正召集了薛松年他们几个朝臣在议事,故此儿臣便先过来看母妃了。”太子道。
韩贵妃目光流转,随意说道:“消停几天也好,薛松年还能有什么花样,你正好歇歇。”
服侍的宫人内侍已被挥退,洛文箫在绣墩上坐了,他心里装满各种官司,面上还要一派从容:“五皇弟在户部,四皇弟在边关,且看他们能做出什么。”接着又笑道:“五皇弟接了圣旨,这几日看下来,倒是沉得住气,想着稳扎稳打呢。”
他本以为初出茅庐的洛凭渊为了迎合圣意,行事会燥进冒失,想不到他不温不火,户部运行如常,心里反而不太舒服。
韩贵妃淡淡道:“来日方长,他既四平八稳,你就更要沉得住气,你是当朝太子,云王又不在洛城,时日一长,他纵然不投靠你,为了日后打算,也得留个退身的情面。”
洛文箫对此节也是想了又想,他目前最大的赌注仍然压在北境的战况上,只要云王兵败,自然难以翻身,天宜帝也就暂时无力整治六部,一个洛凭渊能成什么气候,到时也就不足为虑。只是他通过昆仑府所做的手脚却是不可宣诸于口,不仅庄世经不知情,连韩贵妃也只略知一二。
他说道:“庄世经劝我,今后不妨四处留意,看到合意的庄子宅院便置上几座,若是手头不够宽裕,还可向宗室亲眷暂时拆借一些银两。”
韩贵妃蹙了蹙眉,随即会意。以洛文箫东宫太子的身份,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何须眼下要借钱置产,显得失了储君的气度。然而这般作为放在目下却十分合宜,让天宜帝听说了,觉得他并无大志,无甚威胁,纵然清查户部之下发现有些扯不清的银钱往来,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她缓缓点头:“此法甚妙,母妃听了也放心些,只是需徐徐而为,若一下子做得过火,着了行迹,反为不美。”
织锦送上酽酽的茶水,洛文箫揭开杯盖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君平目下除了管着皇庄御田,也没有其他事情给他做,不如就帮我去物色庄园,免得他一想到五皇弟去了户部就发火,两人闹起来,先前在五皇弟身上下的功夫就白费了。母妃,我最担心的还是洛湮华,看他偶尔上朝,一言不发,平日缩在府中装病,暗中的手段只怕层出不穷,难以防备。”
“七月十五晚上,本来纵然不得手,也不至失手,偏偏被宁王赶了回来,”韩贵妃目中光芒一闪,脸上神情仍是十分慵懒,“一天之内出了好几桩事,你父皇焉能不多想,要消除他这层疑心,还不知要费多少工夫。”
“父皇连御制车马都赐给他了,目下难以再向他出手。”洛文箫见她还是不动声色,心里又有些焦躁,“我想过了,不能等父皇用碧海澄心取他的性命了,这么多年,每次都差一点就能收拾掉他,又每次都功败垂成,紧要关头总是让他活了下来,放任下去终会被他坏了大事。”
韩贵妃看着他的样子,每当提到静王,平素深沉的洛文箫就禁不住要变颜变色,这一点,他自己只怕没有察觉吧。
“洛湮华的弱点并不只是碧海澄心,”她啜了一口茶,沉沉说道,“只要攻其必救,破绽自现,以你对他的了解,当真想不到么?”
洛文箫低头思索,迟疑道:“若说琅環,他们退到江南后藏得隐秘,这次出手虽然露了端倪,但昆仑府的势力还没扩展到那边,就算魏阴使去了南方主持,也非旦夕便可见功。”
“琅環此番能建功,足见洛湮华这些年苦心孤诣,哪里能算弱点。”韩贵妃轻笑一声,“他近在眼前你都收拾不了,去想千里之外的事,真是一叶障目。也不能怪你,母妃也是近日才想到。”
洛文箫不禁心头一跳,凝神等她说下去,只听韩贵妃缓缓道:“自五皇子回京以来,你我都小觑了他的价值,只想着让他对静王怨恨疏离,多多作对就够了,却都忘了,对洛湮华来说,撇开琅環,若说他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人,除了洛凭渊还能有谁?你看宁王处处冷淡针对,他除了忍耐,何曾对他有过半点不利?倘若这位从小呵护到大的宝贝弟弟出了什么事,你说他会不会连自身都不顾,急着去救?”
洛文箫猛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坐直了身体:“母妃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还说庄先生足智多谋,母妃之智,才是令须眉也要愧煞。”他虽是有感而发,但心底也不觉有些发凉,“只是凭渊目下在父皇面前正得宠,若要动他,一个失手反会引得他与我们作对,那便弄巧成拙,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我心中自有分教,管教谁也疑心不到你头上。”韩贵妃眼中闪着幽幽的光芒,“如皇儿所说,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总得准备些日子,到了火候才好。我今日先不细说,你是太子,专心处理国事政务,采买庄园,哄着些你父皇,到了时候,母妃自会向你说明。”
洛文箫对这位母妃十分敬畏,信服程度还在对庄世经之上,见到这般神态,知道她要动真格的。看来,天宜帝近段时间的连番动作,特别是重启琅環,对她的冲击不小。
当下也不追问,只是点头答应,说道:“母妃连日操劳,也要保重身体,儿臣新近得了些琼海燕窝,都是从峭壁石崖上采下来的上品,最是养颜滋补,回头便着人送进宫来。”
“难为你用心想着,”韩贵妃伸出手抚了抚他的肩膀,喟然叹道:“这几日午夜梦回,只觉心里堵得慌。如今可知道江璧瑶当年是个什么滋味了,想想她也是不易,这般争来斗去,若是全为了自己也就罢了,只消有一丝是想着他人,怕不是要屈死,斗到后来只有你父皇才是赢家。所以文箫,你得明白你这太子之位有多重的分量,唯有想着这天下将来是你的,母妃才会觉得这一生的心血花费得值得。”
“儿臣省得。”洛文箫只觉得冷汗岑岑,他从未听到韩贵妃说得如此露骨,说了四个字就接不下去。
“你不省得。”韩贵妃只是淡淡一笑,随手帮他理了理鬓发,“也不需要懂,莫说你还年轻,这女子的心事,就不是男人能懂的。”
说到此处,她将话头收住,仪态已恢复了平日的端庄自若:“也是午膳时分了,用过膳便在母妃这里歇息一会儿,再去向你父皇问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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