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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1 / 2)

清凉殿西暖阁中有艾草烧炙后的气息,丹阳公主站在榻边,看着太医院院正谢嗣安将静王身上的银针一根根起出,收入医箱,便跟着一同走到外间:“谢院正,大皇兄患的是什么病症?他……他的情况要不要紧?”

她问得有些艰难,因为病情显然很严重。她叫来了好几名御医,但诊断过脉象之后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有的提出肝木克金,意思是犯了肺疾,有的说体质虚寒又急痛攻心,是以呕血;药方也迟迟开不出来。御医医术虽高,一个个都是慢郎中,将她急得怒也不是,哭也不是。

好在吴庸奉旨前来,先是不由分说给大皇兄灌了一碗参汤,而后静王就被移到西暖阁。没多久,谢嗣安也赶到了,二话不说开始针灸。

谢院正的施救应是很有效,洛雪凝看到行针结束时,静王虽然没能恢复意识,但眉峰不再蹙得那么紧,眉宇间痛楚之色大为减轻,而且,脸色也总算缓过来一些,不至惨白得令人害怕了。只是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异于平常,或许就出在那碗参汤上,吴庸亲自端来,又亲自让静王服下去,没让下面的内侍沾手,而且动作及其细致小心,仿佛那是世间难求的琼浆,连一滴也不能洒出来。当他将空碗放到一旁时,就长出了一口气。李平澜在旁边没有说话,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殿内的气氛突然松弛了一些,不再凝滞得令人呼吸困难。

洛雪凝也不确定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自己想多了,大皇兄的病情能缓解,全是谢嗣安妙手回春的缘故。

谢嗣安能做到院正,医术自是国手,看着神色焦虑又带了些期盼的丹阳公主,心中就不禁叹气。皇长子的脉象罕见地复杂紊乱,他凝神诊了一刻,却无法全然摸清。体质虚寒,又像有一股极霸道的阴寒之气潜伏已久;今夜恰是十五满月,太阴之气大盛,体内寒毒随之被引动,进而肆虐。很明显这并不是病症,而是中了某种相当霸道阴狠的毒。但当他开始探脉时,寒邪之气似乎已受到压制,正在逐渐转为蛰伏,应是刚服用了缓解的药物,只是药性治标而不治本,仅能暂解一时之厄。

谢嗣安想收脉时,又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合常理,如此阴冷的寒毒聚在体内无法化解,纵然是蛰服状态,时间长了也必定侵蚀身体,令脏腑出现这样那样的病症,最终积重难返。然而洛湮华除却早年痼疾造成肺经薄弱,余下经脉却并无衰竭之像,意味着内腑生机未失。他体内像是有种与阴寒相对的调和之气,尽管刻制不了毒性,却也醇柔绵长,护持着阴阳平衡的底线。能起到这种功效的药材都是珍稀罕有,本身便是难寻的机缘。而在谢嗣安的眼中,要将药力的分寸火候掌握得如此适当,达到现在的效果,这位大夫的功力比灵药更加难得,他自问无法办到。

想起关于静王的种种传言,谢嗣安怎敢将诊出的这一切坦然相告。之前几名下属、同僚或许没有自己诊得精准,但也应是心里有数,故此个个只字不提寒毒发作,只说些肺疾、血不归经之类确有其事但又无关痛痒的病因,也不敢开方救治。一是圣上不点头,谁知道贸然医治会不会违背圣意祸延己身;二是这绝非一般的毒,没弄清毒性、找到对症药材,其余的办法怕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他很想对公主说,医者医病不医命,有人要让皇长子受尽苦痛折磨,直到油尽灯枯,又有人竭尽心血要保他平安无恙。一边是九五至尊,另一边是杏林圣手,造诣尚远在自己之上,身为一个夹在中间的小小御医能说什么?如果不是吴庸让人来召,表明这是皇帝的意思,他也不敢轻易出手。

“大殿下身体虚弱,天寒引发了旧疾,情绪又有些不稳。再过一阵或许会发热,我开一张方子,先吃上两剂看看。”他只有含糊说道,“春日万物生发,正是调理元气之时,公主无需过于忧虑,缓缓用药应无大碍。”说着,走到案边思索片刻,提笔写了一张药方。

丹阳公主看时,便有些失望,谢院正所开的是一副十分寻常的小柴胡汤,正是典型的太平方子。她却不知道,谢嗣安开这幅药方,是经过了细心思量的。小柴胡汤主和,调和心肺、肝脾、五行阴阳,对于洛湮华目前的病况甚是合宜。此方拿出来看似寻常,不会引起他人多想或忌讳,然而其中每一味药材的添减搭配都是根据适才诊出的脉象,费了斟酌才定下。他倒不是对静王特别尽心,而是忍不住要惦记那位背后的神医。作为御医,他很是遗憾不能去拜会高人,当面讨教,又十分在意对方看到这张药方会作何感想、如何评价,觉得必须拿出真功夫,才不至于被人家看低了。

这一番微妙心思不要说洛雪凝,即使是另一位名医,若非身当其境也难以体会。丹阳公主没有办法,谢嗣安的针灸到底起了效用,比其他御医管用多了。这方子药性温和,想来总不至有坏处。

宁王一出紫宸殿就直奔西暖阁,他赶到时,汤药还没送来。

“五皇兄!”洛雪凝立时站起,“谢院正施过针了,大皇兄像是好些,你快来看看。”

对于洛凭渊来说,这或许是整晚最想听到的一句话了。他几步走到床榻边,低头凝视,洛湮华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气息也有些凌乱,但就像那只牢牢攫住生命、如同要从内部将他扯碎的无形之手终于暂时放松,他看上去至少是回来了,不再游离于危险边缘。

皇兄的神情已经宁静下来,但眉峰还是蹙着,好像剧烈的痛楚虽然退去,留下的创伤与余悸却还未平复,缺乏血色的脸庞有种说不出的脆弱,总觉得,还带着一丝委屈。

洛凭渊慢慢吐出一口气,这才感到一阵揪心后怕,就像在紫宸殿上说话的只是属于自己理智的那部分,其余的心魄不知在何处飘飘悠悠,直到现在才回归原位,这就是劫后余生的感觉吗?

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静王的额头,如同从前发作时一般,都是冰凉的冷汗。抬起头时,才发觉宫室中几个人都注视着自己,他意识到可能显得太急切了,与一向表露出来的淡漠很是不符。

“实在有劳吴总管与谢院正,我代皇兄谢过。”他说道,对李平澜却不提谢字,“雪凝,父皇已经准了皇兄回府静养,你在前宫耽得太久,还是快些回去,容妃娘娘该着急了。”

洛雪凝应了一声,能回府就好,她知道大皇兄府里有御医都比不了的好大夫,容妃其实早就派人来唤,估计一顿好责是逃不掉了,想想有点心虚,她于是也就辞出西暖阁,匆匆回兰亭宫去了。

洛凭渊看着皇妹脚步轻盈地离开,就想到仍焦急等在宫外的林辰。雪凝不会想到,就在今晚,当皇兄毒发危急之际,她自身何尝不是千钧一发。只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林辰的承担,如果皇兄未曾事先安排好脱困的妙策,只要太子的任何一项阴谋未能化解,她与林辰的未来就要永远破碎了。

对于年轻的宁王而言,从未如刚过去的数个时辰中一般经历撕心裂肺、跌宕起伏,也从未如此深切的感受到天意的存在。

回想紫宸殿上天宜帝的暴怒,的确令宫城上下瑟瑟发抖,不仅罚了云王,跟着连张口结舌的安王也赶了出去,同样闭门思过一个月。洛凭渊怀疑如果不是还需要自己主持比武大局、稳定京畿秩序,大概也会遭遇相同的处罚。但他心里却知道,今日交锋下来,这位父皇已然败了。如此失控的盛怒或许只是证明了,皇帝的内心早已虚得不堪一击而已。

重华宫泰和门外,等候良久的朝廷文武终于看到宫门从内开了一半,宫庭总管吴庸领着几位宗亲出来,向群臣说明夕闻鼓响起的缘由。吴总管的话自然要体现圣意,顾全宗室的体面,措辞谨慎而含蓄,将事情始末以及天子的数道旨意大致解说一遍,当然,隐去静王中毒,改为旧疾复发;至于如何辨明冤屈,着重点出乃是有赖于圣上的英明睿智,以及云王殿下提供的证据;关于具体细节,此案正在查证中,所以无可奉告。至于金殿上那些禁忌的言语,比如内奸、借刀杀人,特别是滴血认亲什么的,不好意思,连吴总管都没听到,谁敢说这些厥词进过耳朵?总之,一天乌云都散了,忠君爱国之心陛下都已看到,大家可以安心回家洗洗睡了。

无论是忠心耿耿的直臣,还是满心弯弯绕的权臣,听闻这番四平八稳的说辞,至少都领会到皇帝粉饰太平、大事化小的意旨,宫里动静之大多年未见,夕闻鼓响必有紧急国事或重大冤屈,只是牵涉皇子,乃是宗室事务,查找贼人刺客,又归御林卫与靖羽卫管,似乎确实没有身为臣子插手的余地,也就唯有怀着惴惴的心情散去了。

令人不安的原因很多,众人从戊初守到亥正,宫墙并不至高峻到密不透风,总会有内侍或御林卫奉命出来安慰一下夜风里冻着的百官,顺便带出一点口风,加上日间本来就透着异样,此刻结合吴庸以及端王爷的话,分析陛下的数道谕令,实在意味深长。

闻说静王病倒是旧疾,可进宫时还好好的,没过几个时辰就吐血不止,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逼得云王动用夕闻鼓,而且,还反复强调要陛下赐药延命?另外,四殿下究竟拿出了什么证据,弄得最终吃亏的反倒成了太子,再是逾矩,直接软禁也显然是重了。云王禁足一个月还能理解,安王好像什么都没干,为何也得一道受罚,莫非是由于与太子走得太近?

无论如何,一日之间,五位皇子病的病、关的关,仍保持常态的只余五皇子一个,让人想心安也难。说得再太平,也掩饰不了险恶,宫中分明已然风云变色、波谲云诡。善于把握风向的朝臣们心事重重地打道回府,大多数都在想,总须设法托些门路,将宫中发生的变故再打探清楚些,否则关键时刻一个判断失误,前途身家都要撘进去。

宵禁时分已过,换了平日,洛城已进入沉睡,然而此时午门之外车马交汇,景况一如朝会刚散,只是少了白日的喧嚣。一顶顶绿呢官轿、一副副或朴素或奢华的车驾安静地往四面八方而去,悬挂的灯笼上写着各家各府的姓氏与标记,昏黄的光晕点点缀在夜色里,渐行渐远。

这时一架步辇穿过已然空落的泰和门,堪堪走到宫墙西边,侧门开了,等在外面的静王府车马立即迎了上来。洛凭渊没让内侍动手,自己将昏迷的皇兄抱下。

不少人围过来,洛凭渊看到林辰写满焦虑担忧的脸,清明与谷雨哭红的眼睛,但谁也快不过秦肃,几乎瞬息就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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