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天越发冷了, 这日, 孙权午后从军营回来, 稍稍得空,便带人去了袁裳屋里,思量着再仔细问问她当日去见谢舒时的情形,若是其中果有内情, 也好给二人一个分明。
哪知孙权去时已是未时过了,袁裳以为他不会过来, 已午睡了。孙权见内厢纸门紧闭,便吩咐不必吵她起来, 自己宽了外氅, 在外厢主位后坐下,叫过袁朱道:“前些日子你们夫人被谢舒罚了的事, 我心里总有个疑影。你当日是跟你们夫人同去的, 她现下已睡了,我不好叫她起来问她,你就替她说说,当日究竟是怎么个情形?”
这已差不多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 袁朱不知孙权为何忽然提起此事,却也不敢多问,想了想道:“当日夫人带我去给谢夫人赔礼, 不巧正赶上谢夫人外出回来, 在屋中洗浴, 便让我们在外头等等。谁知我们等了半晌,谢夫人洗完了澡,又要午睡,这一睡便睡到了天黑。可谁知道她是真睡了,还是故意迁延着我们?后来才打发人出来说不想见我们夫人,让我们回去。”袁朱说着,不免有些气,恨恨地偏过了头。
孙权听她的说法与当初并无二致,一时更觉得糊涂,拨弄着拇指上的一只青玉佩射,沉吟道:“可前几日我与谢舒见了一面,她的说法,却与你截然不同。她说那日你们夫人去见她时,的确是正赶上她洗澡,可待她洗完了澡,你们夫人已等不及,带人回去了,她这才睡了的。”
袁朱听得瞪大了眼睛道:“孝廉,您可莫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那日夫人不光带了我去,兰汐也是在场的,孝廉若不信,可以传她来问。”
袁朱只怕孙权冤枉了自家夫人,说着扬声唤道:“兰汐!”
兰汐应声从门外露了头,兰沚听得屋内有动静,也在一旁怯怯地向屋内张望。袁朱道:“兰汐,你过来,将夫人那日带咱们去见谢夫人时的情形,再仔仔细细地给孝廉说一遍。”
兰汐不敢怠慢,忙进屋跪在袁朱身侧,又说了一遍,倒与袁朱所说的并无出入。孙权凝眉静思了半晌,问道:“那日你们并没有见到谢舒,那又是谁在当中传话的?”
兰汐一时想不起来,袁朱却气道:“还能有谁?不过是谢夫人屋里的紫绶罢了,仗着有谢夫人给她撑腰,便对我们夫人颐指气使的,那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我到如今还记得真呢!”
孙权听她言辞犀利,微蹙了眉,淡淡扫了她一眼。袁朱对上他的目光,情知自己语出不妥,忙垂了头,轻声道:“孝廉恕罪。”
孙权叹了口气,将手中把玩的一只印囊扔在了案上,道:“以裳儿平时的为人,她的话我自然是信的,谢舒却也不像是撒谎的模样。若是二位夫人都是清白的——”孙权的口气渐渐森冷:“想必是有人在其中弄鬼。如此挑拨离间,搅得我后宅不宁,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袁朱和兰汐听他语气不善,都垂了头不敢出声。孙权唤道:“兰沚!”兰沚忙在门口答应了一声,等听吩咐。
孙权道:“你去谢夫人屋里给她递个话,说我正在查前事,让紫绶过来一趟。至于谢夫人,就不必亲自过来了,若是有事,我自会过去找她。”
兰沚答应着,转身便要走,哪知迎头却与一个高挺的男子撞上了。方才屋里的人都因孙权过问前事,没注意他是何时进来的,兰沚抬头一看,见正是孙权的近身侍从谷利。
谷利一向干练沉稳,是以颇得孙权倚重,此时却罕见地形色匆匆,撞了兰沚也顾不上赔礼,只在廊下单膝跪道:“孝廉,方才孙将军派人来传话,命孝廉速去将军府一趟。”
孙权刚从军营回来不久,今日午上还与孙策碰过面,一时觉着有些意外,却也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兰沚察言观色,在旁轻声道:“孝廉,那紫绶……”
孙权道:“不必传了,等我回来再说。”匆匆出门带了谷利下阶,侧首问道:“知道是什么事么?”
谷利道:“不知,不过属下见那来传话的人不假辞色,身边还跟着三公子的人,怕不是好事。孝廉需得谨慎应对才是。”孙权闻言只觉心里一沉,面色严峻地带着谷利走了。
兰沚候着孙权出了院门,袁裳又正睡着,屋里不需人伺候,便来至谢舒的正院外,想见紫绶一面。
紫绶如今已被谢舒罚去了后院干活,既不体面,又不似从前在谢舒身边时,可以随意出入,因此想见她一面越发难了。
兰沚在后院门外等了大半晌,这日天阴风寒,前几日冬节时下的雪还未化净,兰沚浑身已快被冻透了,这才见一个小丫头推门出来,怀里抱了一叠枯柴,大约是要到柴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