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漌道:“近来将军广开幕府,招揽贤才入朝为官,朝中中司马一职现正空缺,周谷大人和吕范都是备选官员。周谷大人知道夫人在将军面前是能说上话的,想让夫人帮着美言两句。”从怀中摸出一纸信笺递给徐姝,道:“这是周谷大人随礼送来的手书,奴怕路上遗失,就贴身收着了,请夫人过目。”
徐姝接过信抖开看着,问道:“父亲知道此事么?”
徐漌道:“知道。”
徐姝道:“那父亲是什么意思?”
徐漌道:“老爷的意思,是让夫人卖个人情,帮周谷大人一把,不然也不会让奴把这些东西送来了。将军如今坐镇江东,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夫人要想在将军身边过得安稳,必得有人在朝中替夫人撑腰。夫人的父亲和兄长虽然都是将军麾下的战将,但毕竟常年领兵镇守地方,在朝中说不上话。但若周谷成为了中司马,定会感念夫人曾替他美言,为夫人所用。中司马只在都城办公,夫人在朝中就有所倚仗了。况且周谷曾经对将军有恩,胜算本就比吕范大,夫人何妨顺水推舟,助他一臂之力呢?”
徐姝缓缓颌首道:“父亲虑得极是,近来我听闻别部司马吕蒙有意求娶青钺为妻,若是亲事得成,吕蒙日后必定会是谢舒的靠山。昨日步氏后院里的小丫头文雁也偷偷跑来告诉我,步氏暗中派人给主记步骘送礼,似是有意笼络步骘。袁裳虽然一向置身事外,但她家本就显赫,根本用不着她费心筹谋什么。如此看来,我的确该把周谷收为己用。”
徐漌道:“夫人明鉴。”
如此,这晚孙权来时,徐姝便绕着弯子问道:“将军近来正招揽贤士入朝为官,不知得到什么可用的人才了么?”
孙权正对着油灯看书,心不在焉地道:“挺多的,鲁肃、诸葛瑾、陆绩、陆议……”
徐姝轻柔地替他捏着肩,试探着道:“听闻如今朝中中司马一位空缺,吕范和周谷为此争得不可开交,不知将军更属意于谁?”
中司马之争是近来朝中的大事,与各方势力牵系颇多,孙权心中警觉,从书卷上移开了目光,狐疑道:“你问这个作甚?你一个深闺妇人,足不出户,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徐姝情知孙权为人极有主见,不喜后/庭妇人插手朝政,忙道:“将军平常就在前殿办公,妾的院子离前殿最近,这么大的事,多少也会有些风言风语传进来。”
孙权蹙眉想了想,没再多说什么,又将目光落回了书卷上。
徐姝停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道:“仲谋,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为了给我置房产,不惜动用阳羡城的赋税,后来孙翊使坏怂恿讨逆将军查账,吕范不肯帮你,是周谷把账做平,帮咱们渡过了难关的?”
孙权缓缓地翻过一页书,道:“那又如何?”
徐姝道:“在咱们危难之际,吕范袖手旁观,你差点跪下求他,他都不为所动,可见其人心如铁石,然而周谷却肯施以援手。如今你得势了,是不是该奖惩分明?”
孙权饶有兴趣地看向她,眼底却隐隐泛着寒光,道:“奖惩分明?”
徐姝奓着胆子道:“是,周谷雪中送炭,对咱们有恩,况且他擅典财计,是个可用之才,比吕范强得多,若是将军让他担任中司马一职,想必对江东社稷大有裨益。”
孙权静了半晌,忽然冷笑道:“目光短浅!”
徐姝愣了愣,道:“什么?”
孙权转向她,目光亮得吓人,似是能一直看到她的心底:“周谷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还是送了什么好处给你?如果是,我劝你赶快原封不动地给他退回去。”他顿了顿,面色阴寒,冷冷道:“徐姝,你给我记着,我自有我的用人之道,用不着你来教我!”
徐姝大骇,孙权露出满面厌弃之色,瞥了她一眼,将手里的书卷一放,便起身出去了。
授职这日,吕范称病没去上朝,在家收拾行装,打算明日一早便起行回阳羡城去,继续当他的地方官。
但也许连地方官都没得当了,他当初严辞拒绝过孙权,已与他结下了仇隙,如今孙权大权在握,不找他算账已是万幸了,又怎会不计前嫌任用他?况且周谷升任中司马之后也必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在江东的仕途已至穷途末路。
吕范一念至此,叹了一声,只觉心灰意冷,再没心思收拾什么东西了,在榻边坐下,对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发呆。
谁知没过多久,院中却忽然吵闹起来,旋即屋门被人“呼啦”一声拉开了,一个随从满面喜色地冲了进来,大声道:“大人,授职文书下来了,将军没用周谷!您现在已经是江东的中司马了,将军让您赶紧去朝中领印绶哩!”
吕范呆了半晌,忽然起身夺门而去,撞得屋门哗啦啦一阵乱响。随从高兴地在他身后喊道:“大人,慢着些!”
吕范一路策马,没用多少工夫便到了将军府,在官道上恰巧碰见周谷刚从前殿出来。周谷的面上再没了前些日子倨傲的神色,佝偻着腰,本就瘦小的身躯便越发显得干瘪了,有些猥琐,像是一只灰溜溜的过街老鼠。他从吕范身边经过时,狠狠地剜了吕范一眼。
吕范没看他,此时他的眼里只有肃穆恢弘的将军府前殿。吕范跨进殿中,只见孙权身着玄黑朝服,头戴玉珠九旒冕,正坐在主位后翻阅竹简,见他进来,笑了一笑。他是那么年轻,唇红齿白,这一笑明媚极了。
吕范的眼眶不觉红了,俯拜道:“臣中司马吕范,叩见将军……”只说了一句话,泪水便蓄了满眼。
孙权从主位上走下来,牵动旒冕上的玉珠串子发出沙沙的轻响,他亲手扶了吕范起身,将一枚官印交到他手上,道:“从今日起,你就是孤的司马了,当初孤身为宗室嫡系,你尚且不肯迁就通融,往后面对勋戚权贵,你也定能奉公办事,秉持风骨。吕卿,你是个硬骨头,把中司马一职交给你,孤很放心。”
吕范泫然道:“将军信重,臣无以为报,唯有尽心竭力辅佐将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孙权点点头,然而他向来帅不过三秒,又不正经起来,凑近了吕范道:“子衡,这些日子以来你被周谷百般排挤,在朝中看尽冷眼,想必很不好受,如果孤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帮孤做账,你干不干?”
吕范立时拉下了脸,断然道:“不干!即便将军再给范一百次机会,范也绝不后悔当日所为!”
孙权嫌弃地看了看他,道:“瞧你这副不知变通的德行,有时真让人来气!”却又笑道:“但孤就是喜欢!”
吕范见他活泼跳脱,像个孩子似的,也绷不住笑了。
消息传入后/庭的时候,谢舒正坐在廊下练字,朝歌从外头回来,凑到青钺耳边对她嘁嘁喳喳地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都偷偷地笑起来。
庭院里极静,谢舒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看,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高兴?”
朝歌憋不住话,过来对谢舒道:“方才奴去了前殿一趟,听说将军已任命吕范为中司马了,没用周谷,让他卷铺盖回家去了。先前徐夫人自作聪明,以为周谷帮将军做过假账,胜算大一些,还在将军面前替他说好话,谁知却被将军斥责了一通。可怜她刚解了禁,就又惹恼了将军,真是自作自受!咱们将军果然是个有主见的人,用人也很有独到之处呢!”
谢舒听了心中十分欣慰,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道:“若非如此,不足以成大事。”便接着练字了。
待得晚间孙权从前殿回来,谢舒却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孙权被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抱着她道:“夫人一向端庄稳重,怎么今日对我这样亲昵?像只小猫似的。”
谢舒越发抱紧了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前不说话。孙权探询地看了看青钺和朝歌,青钺微笑道:“夫人听说将军不计前情,罢用周谷,起用吕范,觉得将军是个明主,对将军很是仰慕呢。”
孙权听了心中受用极了。朝歌在旁活泼地插嘴道:“夫人还说将军很帅!”
孙权道:“帅?是什么意思?”
谢舒道:“意思就是夸你英明神武,干得漂亮,而且——”谢舒伸手捏了捏他白皙的腮帮子:“长得也很好看呢!”
孙权笑了,得意地道:“这是自然了,为夫向来如此优异,难道夫人今日才发觉么?”
谢舒道:“一夸你尾巴就翘起来了!”
孙权道:“既然我干得这么漂亮,能不能向夫人讨个赏?”
谢舒端着架子点点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赏?”
孙权笑而不语,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谢舒追问道:“你说呀?”
孙权忽然将她一把横抱了起来,向床榻走去,道:“我要你给我生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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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背着孙策挪公款做假账,上位之后却不用周谷用吕范,是历史上的真事,壮哉我大权仔~
以及前面内容忘了的回看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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