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伤虽被止了血,但流出去的血可回不来了,九天昏昏沉沉地跪在链子上,寒铁的凉气仿佛顺着膝盖游进身体,冷得他直想打哆嗦。温偌给他治了外伤,却不知他在发热,身上的冷汗一波波不停,半夜寒凉,又一次次被冷风吹干,自然烧得更重了。
整个后背青紫一片,棍伤从颈下一直延伸到臀瓣,覆盖在层层叠叠的伤口上,腰侧的伤口被生生撕裂了寸长,以极慢的速度一点点愈合。然而明明伤口在愈合,九天的眉头却越锁越紧,似乎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温偌的话向来直白,这药效确实越来越磨人。
额头上烧得厉害,五脏六腑也不甘示弱,像是要将人烧干烧化。这样的感觉让九天想起了幻境中的那次共鸣,眼神倏地暗了暗,专心体会着那些难忍的痛楚,似乎这样便可以无暇分心,想那些无果的事情。抿了抿嘴,嗓子渴得发干,却是一口水都喝不到。九天无意识地看了看天空,好像并没有要下雨的意思,有些失望地垂了眸。希望落空这种事情,也该习惯了。
好不容易熬到五个时辰过去,天才泛亮,九天艰难地弯腰撑在地上,想着稍稍缓缓便能回去歇息片刻,没想到,腿上的酥麻还没过去,鸾修身边的侍卫便来传话,叫他过去试阵。
九天愣了愣,烧糊涂了,有些没听清,“什么?”
“大殿下辰时要在后山试阵,命你卯时三刻去那边候着”,侍卫重复了一遍。
九天轻阖双眼,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声音里有着久未饮水的嘶哑低沉,莫名的带着些压迫感,侍卫鬼使神差地就回了,“卯时一刻。”
深吸口气,九天咬牙站了起来,本来想多歇息一会儿,竟也成了奢侈,“回大殿下吧,下奴打理好自己就过去。”
昨夜多亏了温偌的“汤药”,内伤外伤好了不少,不然此刻他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只是这烧有些麻烦,九天想着去温偌那里再讨点药去,虽然代价大了点,但总好过一会儿出了差错再挨罚。奈何到了草堂才得知,温大人今儿告了假出门采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无奈,只得放弃。
冰凉的河水浇在身上,灼热的温度退去片刻,又汹涌着烧上来。九天握了握拳又张开,身上软软的,没有半分力气,脚下也虚浮,不知一会儿能否撑得住。想来也是无用,他打理好自己,已经快到鸾修规定的时间,只得快步来到后山,照例是跪侯的。
被铁链折腾了五个多时辰的膝盖,跪在碎石密布的山林中,似乎为了表达它的不满,疼得尤其厉害。九天微微抿唇,略低着头,将所有难受与不适藏在心中,不叫外人看出来半分。
辰时一过,鸾修便带着人出现在后山,倒是没让九天等太久。来的一共是四个人,身上还有些早训后的薄汗。九天略俯身,叩拜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叫鸾修的一声“摆阵”打断了。
巨大的压力迎面而至,不待思考,他的身体已经倒飞出去,一连撞断了三根粗木树干,在第四根前停了下来。脚下落地有些踉跄,脑中嗡嗡作响,口中血气上涌,不停吞咽着,却还是有些沿着嘴角落下,他却连伸手擦掉都做不到!两条手臂垂在身侧,不受控制地打着抖,撕裂的剧痛一直延伸到整个肩膀,让他根本抬不起来。如此重的力道,如果刚刚他没有来得及伸手格挡,怕是这一击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领口被人粗暴地抓起,撞在树干上。九天皱眉,咬牙止住了一声闷哼,好半天眼前的事物才终于看清。鸾修单手将他抵在树上,脸色一片阴沉,“别以为父亲放过你,我就会相信你,试阵?你还不配!”
放过?大殿下怕是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九天呛咳着,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说,你为什么会跟魔界的人在一起?你对他们说了什么?终试他们有什么打算?”
鸾修的一连串问题,九天听清了,却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同样的问题,魔界的人和天界的人都来问他?他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说?”鸾修一把将人甩到地上,眼神冰冷,“敬酒不吃吃罚酒。用在魔人身上的破魔阵,今天就先在你这个叛徒身上试试!落阵!”
话音刚落,鸾修一步退开,四人分别从四个方位攻至。与群战不同,几人虽同时行动,出手却有先后,攻速时快时慢,相互配合,叫人摸不到头脑。九天没有兵器在手,又有伤在身,疲于招架,躲闪不及,很快落了下风。几人出招虽快,但都留有余地,因此九天身上的伤虽多却不致命,还能勉强维持一二。
鸾修见状冷哼一声,“破魔阵是叫你们对魔人心慈手软的吗?试阵不用全力,如何知道阵威?”
几人虽与九天并无仇怨,但更不想得罪鸾修,互望一眼,出手招招狠戾起来。
九天心中只能苦笑,他并不是不回鸾修,而是淤血上涌,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两条手臂重如千钧,右手伤得尤其严重,出招格挡起来慢了半拍,被一锤子砸到肩膀。九天闷哼一声,动作稍滞,后背又挨了一刀,眼前闪过昏黑,身体也跟着往地下倒。耳边忽然传来呼啸的风声,他急急向旁滚了圈,躲过一枚暗器,肋下却挨了两枚。
阵不停,攻击也就不停。九天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眼前的事物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伤重的缘故,开始变得模糊一片。他一咬牙,索性将肋骨上的暗器直接拔了下来,血液喷射而出,剧痛让他的眼前得了片刻清醒,转身便将暗器执了出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像一个重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