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任霄随意扭了扭手腕,对着后面紧追不舍的谢景露出一个阴狠的笑意,用口型无声地吐出一个字,“死!”任霄正准备给予致命一击,白夜摇头甩掉眩晕感,握着拳头对着他就是照头一拳。接着他抓住任霄扼住自己脖颈的手腕骨,连表情都有些狰狞,狠狠地击打在任霄手肘处,骨骼顿时传来恐怖的咯咯声。
白夜冷声,“我看要死的是你!”任霄猝不及防手一松力,紧接着白夜抓住时机拽起任霄衣领,悍然将他掼倒在车顶,狠狠地撞下去!
“咣!”
任霄满头是血但是一声不吭,一腿狠踢在白夜的膝弯处,白夜猛然打滑,整个人往车身下坠去。
幸好白夜及时抓住了车顶架,脚下就是万丈悬崖,白夜只觉冷汗唰然聚集,“艹!”
濒死的潜意识从白夜脑海里面冒出,紧接着他什么都来不及想,正打算发力爬上车顶,指尖顿时像是遭受到碾压般剧痛,差点让他松手掉下去——任霄在往死里踩他。
他现在甚至没有办法分心去看一下谢景,这时突然车身骤跳,白夜眼角瞥向前方,恍惚只见前方山壁侧面,延伸出一大片密林,而右侧的悬崖也像是深渊张开了嗜血的深喉。
白夜指骨碎裂,大脑疼痛得说不上话。
“去死吧!”任霄嘲道。
下一秒——
白夜猝然松手,谢景来不及惊呼,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一般,那比眨眼还要快,白夜整个人在半空中从脊背后腰乃至两腿都呈现出极度紧绷的肌肉线条,他在松手那一刹那,猛然旋身,当风从副驾驶跃了进去。
谢景失声,“白夜!”
吉普车身大震,白夜瞳孔压紧,直接抓住了方向盘,这个时候抢夺方向盘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司机下意识猛踩刹车,就被白夜直接狠狠掼出车窗。其实这个时候白夜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所有的一切完全就是凭借本能做出的。
吉普车转瞬失去了控制力,在可怕的惯性之下急速挨近崖边,白夜在剧烈颠簸中猛打方向盘,手背连同手臂都暴出了青筋!仪表盘上的时速节节攀升,一百三、一百五、一百六……
“刺啦——刺啦——”轮胎摩擦地面溅起碎石!
就在这时,“哗!”一声,位于悬崖边缘的吉普车终于稍微拉开了一丝距离,后轮都悬空在了崖上,借着打弯的夹角,一头冲进了密林之中。吉普大半车身被淹没进了既细脆又尖锐的树丛里,任霄被抽得睁不开眼。接着失去方向的吉普车撞上了粗壮的树干,车身戛然停住,巨大的惯性让白夜身体前倾,额角撞上了仪表盘,侧窗碎成无数片,铺天盖地泼进了驾驶室。稀里哗啦巨响之中可怖的撞击声仿若雷声,轰然炸响!
——“嘭!”
“嘶……呼……呼……”嘴里呼出的气体在玻璃上形成白雾,雾蒙蒙地盖住了眼帘。
“白夜!白夜!”像是隔了一层海水一样,白夜往声源看过去,那个跌跌撞撞朝自己跑过来的影子,站在海岸上随着浪花一层一层地虚晃出模糊不清的重影。
困……
好困……
白夜感到眼皮很沉重,所有痛苦霎时从身体抽离,整个世界陷入深渊,四周都是黑茫茫地一片,只剩下他一个人浮游在浩渺的万顷深海之中。
“白夜!”谢景失声大喊,吉普车头已经凹陷进去个大坑、挡风玻璃也早已碎裂大半,“没事的,你会没事的。”谢景不顾被满车玻璃碎片割出的血痕,将手指扣进早已变形的车门上,拼命要将门给打开,“白夜,别睡,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白夜!”
有好几秒钟谢景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凉了,已经被挤压变形的车门怎么也拽不开。他一边用力想要强行拉开车门,一边拍打铁壁,近乎神经质地嘶哑道,“白夜,别睡!没事的,你睁开眼睛……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一道身影出现在谢景身后。任霄反手绞住谢景咽喉,将他向后拖拽,“你他妈的这个杂种,你怎么还不去死,你应该跟着那个狗杂种一起下去!”任霄从牙缝中一字一顿地挤出声音。
“呼……”谢景胸腔不住起伏,啪地拧住了他的手,力气大到指节都在发抖,简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推开,怒吼,“给老子滚!!!”
任霄踉跄两步,简直就像是一头被逼至绝境后濒死反击的凶兽,然后扑上去猛地摁住谢景,抓住他的头发就狠狠往地上砸。
谢景头颅撞击在地面沙石上,整个人喷出满口血。任霄毫不留情重锤在他的肋骨上,骨骼碎裂声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五脏六腑都仿佛痉挛在一起。
“你这个杂种!为什么不去死!”任霄厉声嘶吼,“我应该让你跟你妈那个贱人一起去死!为什么要坏我的事!”
谢景头破血流,面目狰狞,一脚当腹猛蹬,把任霄踹了出去。他咳着血直起身,看着不远处这个和自己留着相同骨血的男人,一丝不可思议的荒谬感将他淹没至顶,杀意近乎是猛然灌注在了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里面。他几乎是猛然冲了过去,发狠地扼住了任霄的脖子,一把将他摁倒在地,死死地将他将他的头往石头上砸!
“嘭!”
任霄手指痉挛着,握拳猛然挥出,将谢景翻到在地,紧接着一记踢腿狠狠砸在谢景早已不知道开裂了几根的肋骨上,怒吼响彻山野,“去死,你这个小杂种!找死的催命鬼!”
“……呼……”谢景嘶哑着,每一口气都带着血腥,“你以为我想流着你的血?你以为我想当你儿子?!”
任霄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所以呢?那你就这样去死好了,这样你就不用感到屈辱了。”他像个疯子一把拎起谢景的衣领,将他狠狠撞在树上。
“咳——”撞击感逼出一大口血,谢景扶着树,却站不起来。他其实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了,他视线看向任霄,染着血迹的脸孔好像是冰冷的玉石上淬上了红热的熔岩,声音轻浅到好似在问自己,“我有觉得屈辱过吗?我很多时候只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流着你的血,我们一点儿也不像。”
任霄歪了歪头,突然一下子沉默了。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耳畔好似有海浪一层一层地拍打在岸边。
——我醒不过来谢景怎么办?白夜模模糊糊地想。如果我走了,那谢景怎么办?
凌乱的驾驶室中,白夜手指一抽,慢慢抬起手臂,猛地喉头痉挛,猝然喷出满口血!
他睁开被血液凝结住的眼睛,耳朵里嗡嗡作响,连自己短促的倒气都听不见。那原本浮游在虚空中的灵魂被一股力量猛然拽入身体内,他撑起身子,摸到一把形状熟悉冰冷的东西,随即紧紧地握住了。
——那是一把匕首,先前同任霄在车顶争斗的时候扔进来的。
白夜剧烈呛咳着,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发着抖推开了车门。
“谢景!”他大声嘶喊!一道弧线划过半空,呼呼打转,是那把匕首。
时间被无形拉长,一切都好似电影中的慢动作。天幕之下只见谢景凌空跃起,撕裂长空,翻身握住匕首,一脚踏在车顶盖上裹挟着满身戾气猛然朝任霄跺去!
任霄反应力决然,居然硬生生抬手十字格挡,刀刃离他的瞳孔不过一寸之距,任霄的表情在此刻终于凝固了。
“你没养过我,别人养的孩子只会越来越不像你。”谢景握着匕首,任霄眉梢剧烈一跳,但已经迟了——谢景握着刀柄,手起掌落,精准击在了他后颈某处,任霄只觉眼前一黑!
“生下来不养你就没资格做父亲。”
任霄意识迅速消失,下一刻他闭上了眼睛,颓然倒在了地上。
剑拔弩张在此刻静止,短短须臾间,扬起的烟尘就像是合上的大幕轰然落地。
谢景手一松,在匕首落地的瞬间往后倒去。他看见白夜踉跄着朝自己奔过来,然后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身体,竭力嘶吼着他无论如何用力也听不清的话语。
他其实已经不太感觉得到什么了。
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了脸上。
是哭了吗?谢景想。
哭什么呢?我们不是好好在一起的吗?
但其实谢景从来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还要更清晰的感受到生命一点一点地流失,他咽喉痉挛着发不出声音,他想说话,他想说——白夜,你听着,你将成为我终生的朋友、伴侣、我唯一的真爱。我爱你,我将爱护你,珍惜你,忠于你,毫无保留。我永远向你而行。
白夜的手与谢景紧紧相交,紧握对方指骨的凸起,甚至到发痛的地步。
谢景似乎微笑起来,慢慢张开双臂,任由爱人将自己紧紧地裹在怀里。无数在烈焰燃烧下的斑驳岁月在此刻化为灰烬,升上浩渺的苍穹。
在一天当中阳光最盛的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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