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京城衙门口鼓声震响。
衙门里的人急急开了门,想看看是谁一大早的就来衙门告案。他揉了揉眼,只看见一身清冷的少年一声又一声地敲着鼓,神情平静地有些反常。
“别敲了!别敲了!”
他说的话,少年仿佛根本听不见。
街边周围的人都被鼓声吸引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个身形并不健壮却挺直了脊背的少年,少年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目光里好似只有手里的鼓槌。
衙役粗暴地夺了他的鼓槌,扔到一边,“都叫你别敲了,你聋啊!”
又不耐烦地对聚集到一起的人群摆手,“去去去,忙你们自己的事情去!”
衙役最后转过身,打量了少年一眼,“你是来告人的?知不知道现在还没到衙门办事的时间?至少再过一个时辰再过来。”
少年语气平静,“我不是来告人的。”
“那你来干什么?”衙役更不耐烦了。
“我是来告官府的。”
衙役:“哈?”
他像看个神经病似的看着少年,嘀咕着,“脑子有病啊?别在这儿惹事,再瞎闹就把你押进牢里去。”
少年见他要走,淡淡道,“如果不开案,我就一直敲下去,没有鼓槌我就用手敲。”
衙役猛地瞪着他,半晌见他神色不似作假,不禁暗骂一句,“晦气!跟上来,我去叫大人出来见你。”
少年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眼衙门的门匾——明镜高悬,然后垂下头踏进了门槛。
忙活了估摸一炷香的时间,升堂的人都聚集在了大厅,头戴官帽的官吏沉着脸。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鄙人沈清如,见过大人。”
官吏盯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声音低沉,“你可知道扰乱官府秩序是何罪?”
“鄙人有罪,可今日鄙人是有事前来,还望大人莫怪。”沈清如抬起头,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官吏拧了眉,“大人,鄙人想为顾启殿试作弊一事平冤。”
官吏闻言心里一惊,连忙摆手。
“这件事早就有所定夺,你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那大人,”沈清如直视他,透彻的目光让官吏都忍不住微微侧开头,“鄙人想要告官府办事有误。”
“放肆!”官吏大怒,“你可知你这是蔑视官府!”
沈清如的脸色无丝毫害怕,“大人,鄙人想要告官府。”
“你!你你你——”
“还请大人将鄙人的意愿传达给上面的人。”
官吏险些要被他气得晕过去,传达给上面?什么上面?皇帝?那他不是去找死吗?
顾启一事明摆着是皇帝的意愿,他这时候要是告诉皇上有人告官府办事出错,岂不是指着皇帝的鼻头说是皇帝的错?想他上位几十年勤勤恳恳,虽说没什么建树,但至少也没什么失误,若是因这事惹了皇帝不快,不止这顶乌纱帽保不住,说不定要跟着一起被砍了头去。
官吏越想心里越害怕,连带着看沈清如就像在看一座瘟神。
他挥了手,让衙役将人赶出去。
沈清如脸色终于变了,“大人!大人你也判案几十年了,一直以来都有清正廉明的好名声!这次顾启并没有作弊,大人!他资质非凡,以后定是国之栋梁啊!”
官吏背过身去。
沈清如咬牙,“大人,您赶不走我!我就算出了这个门,我也会继续敲鼓!我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看衙门是怎么办事的!”
官吏顿时看向他,只望见一双黑亮的眼眸,那眼里仿佛有火在奋不顾身地烧着。
官吏沉思半晌,“那你可知道,民告官府要先杖五十?”他瞥了眼沈清如瘦弱的身子,“你这样,受得住?”
沈清如:“受得住!”
“那行,”官吏对着衙役摆了摆手,“上刑,若你撑过了这一关,再谈之后的事。”
或许是因为起早被吵醒的缘故,衙役手上的劲儿都格外大些,一板子挥下去,沈清如眼前一阵发黑。他咬着唇,一声不吭,只死死盯着地面。
就连一开始不看好的官吏都惊讶了,他本以为就凭沈清如这身板,十板子都受不住,结果竟是撑到了三十板才一声闷哼。
竟是个有血性的男儿郎。
最后十大板的时候,沈清如喉头一阵腥味上涌,一板子下来,顺带着一口血也吐了出来。衙役停了手,官吏也劝他别坚持了,沈清如摇摇头,表示他还能继续。
直到最后一板落下,沈清如脸色惨白,眼睛却极亮。
官吏都沉默了,他看着染血的木板,又对上沈清如的目光,不禁有几分唏嘘。他叹了口气,慢慢踱步至沈清如的面前,“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沈清如扯了扯唇角,却牵动了嘴角咬破的伤口,渗出血来,“大人,还请大人禀告上面的人。”
他声音虚弱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没了声息。
官吏再度叹息,“真是个傻的,你可知顾启是怎么被定罪的?他是在清和殿上,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被定罪的!是皇上亲自给他定的罪,你告人告官府,难道还能告到皇帝的头上去吗?”
沈清如眼里露出茫然之色,半晌他又看向官吏,之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湮灭下去。
“你还是快回家吧,别再掺合这件事了。”
沈清如沉默了一会儿,沙哑着嗓子,恳求地看向官吏,“大人,顾启是鄙人兄长,还请大人让鄙人见他一面。”
官吏有几分犹豫,顾启如今被关押在地牢,并不归他管。但他看着沈清如,又为他先前的魄力和坚毅而心生敬佩,便答应了下来。
也罢,顾启过几天就要被砍头,就让他们兄弟二人见最后一面吧。
沈清如得到了应允后便昏了过去,一直死死撑住的身体终于还是受不住此刻的双重打击。而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潮湿的地牢了。
空气里弥漫着鲜血的味道,沈清如恍惚地摸索着,只摸到身子底下的稻草,他慢慢恢复了意识,才听到一声声焦急的呼唤。
“清如?清如!清如你醒了?”
沈清如艰难地转过头,才看到牢房的另一边正坐着顾启。
顾启此时的情况也有些糟糕,囚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子,显露出瘦削的身形,不仅身体,脸颊也似乎消瘦了不少。地牢潮湿的环境让他的脸色也很是憔悴苍白,完全不是那个眉目如玉的翩翩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