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贵妃不知底里, 见六公主对黛玉依依不舍,恐身边人近日忙于长子的婚事,冷落了幼女, 便向贾理开口, 留黛玉住两日, 陪伴六公主。
贾理只得答应,回府命紫鹃收拾几件黛玉的衣裳,包起来送进宫中不提。
且说玻璃坊那边, 皇庄的屋子是现成的,人员也充足,却在京西海崖子下, 不远就是铁网山,一个叫作宁县的地方,离京有数日路程。
贾理性格最是简便, 些须收拾了几样东西,到后院辞了贾母,又到前院告诉了贾政一声儿, 少不得再相告贾赦。
贾赦正在房中与姬妾饮酒, 闻得他来了, 忙道:“不见,就说我出去了, 不在家。”
下人出来传话, 贾理在门前磕了个头就走了。
贾赦这里姬妾众多, 又是正当青春, 闺中寂寞, 难免背着贾赦与人勾搭, 飞个眼儿, 掉个绢子的。
此时侍奉的正是这么一个人,贾赦随口取名叫绣鸾,这绣鸾便偎在贾赦怀里,水眸微闪,娇笑道:“怎么不让哥儿进来,好歹是老爷的亲儿子呢。”
“嗐!见他一次,我得折寿十年!”贾赦只顾饮酒,“还是不见的好。”
绣鸾道:“我不信,琏二爷我们也是常见的,为人最是聪明和气不过,这一个是他的亲兄弟,能怎么样。”
“乖乖,你还做梦呢!”贾赦冷笑道,“你要当他是琏儿那等多情公子,就擎等着吃亏吧!这是我家头一个正人君子,可见不得一点儿秽事。”
说得绣鸾低下了头,心中惴惴。
贾理到宫门口与刘喜忠会合,好一块儿往宁县去。
守门的护卫与他相熟,见他来了,还帮着找人往里递话,贾理忙道谢。
等了半日,没等到刘喜忠出来,倒等来一个小太监,笑眉笑眼的,出示了通行腰牌,领贾理进去。
一路进了乾清宫,今日不朝,皇帝难得有闲情雅致,正临窗挥毫,见他进来,抬头笑道:“你要去了,也不来辞辞朕。”
“如今寸功未立,怎好面圣,等功成之日,再来献捷不迟。”贾理笑道。
“还是少年人有心气,让人看着就高兴。”皇帝哈哈一笑,对身边的戴权道。
戴权躬身,只笑,不搭腔。
皇帝也没想让他搭腔,转头对贾理和缓地道:“临行前,朕还有件事嘱咐你。”
说着,示意左右退下,让贾理坐,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不太好意思似的,“你那里才起步,可信的人手不多,我这里有个妥当的人给你。”
贾理心里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微不可察地扭了一下。
“您只管让人来就是了,我原就不想做这个揽总,怕做不好,有个压阵的人过来,也稳妥。”
皇帝叹气,有些为难,低声道:“这个人不是你想的那样……”自己也说不下去似的,微微别开脸,“他是景王的奶兄弟,你也不必听他的,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跑腿,别把他当个人物。”
景王就是徒标。
贾理听了这话,真如头上打了个雷,整个人都傻了,一时说不出话。
回过神来,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端庄美丽的身影。
是了,只有吴皇后,对皇帝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吴皇后,才有这样翻手云覆手雨的手腕。
贾理自小在潜邸厮混,对潜邸内的人事可以说深知内情。
皇帝是个特别有责任心的性子,喜恶表露得很明显,吴皇后身为皇帝的结发妻子,美丽聪颖,深受皇帝的喜欢和信任。
吴皇后样样儿出类拔萃,只在儿女上不足,半辈子只生养了徒标一个,连个备胎都没有。
如果皇帝没有登临大宝,只是个王爷,徒标当个世子是绝对够的,他没有什么大本事,性子外厉内荏,欺软怕硬,让他惹事,他都不敢。
就这么平平常常富富贵贵的度过一生,倒也是他的福气。
可皇帝坐上九五至尊的宝座,徒标身为嫡长子,顺理成章地入主毓秀宫后,某些有心人趋炎附势,一窝蜂的依附到他门下,他的弱点就完全暴露出来了。
有时候,上头的人随意一句话,就能给下头的人造成不小的麻烦。
不过贾理知道,儿子是自己的好,徒标在他眼里庸碌,在皇帝眼里却不是这样。
再加上吴皇后吹风,显然,皇帝心疼儿子窘迫,已经默许徒标在玻璃买卖上分一杯羹了。
贾理对皇帝是很有感情的,皇帝这么切切地望着他,他只好答应了。
皇帝便冲外头叫道:“叫梁敬来!”
少顷,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进来,一进来就跪下磕头,着了身半旧的青袍,虽看不清脸,贾理就是觉得,这人连头发丝都透着沉默恭谨。
戴权提点他给贾理叩头,梁敬忙膝行过来要磕头,被贾理一把搀住了。
领着梁敬出了门,刘喜忠才现身,笑吟吟地说:“听说令妹现在宫中,公子不辞辞去?”
贾理慨然道:“皇命在身,无暇顾及私情,咱们这就走吧。”
刘喜忠无可无不可。
……
两月后,宁县皇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