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个对坐在车里, 黛玉静静的看了贾理半晌,轻声道:“哥哥似是清减了。”
他本来就瘦,不知这两个月吃了多少辛苦, 脸颊消瘦得厉害, 棱角格外分明, 越发多了些清冷的气质,眼睛也沉静许多。
刚才在储秀宫外见到时,她一时都有些不敢认。
贾理抬手摸了摸脸, 笑道:“是瘦了些,方才面圣,皇上也这么说呢。”
还要赐给他补品, 被要面子的贾理死活推辞掉了。
“对了,”他想起什么,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翻出一个小盒子, 递与黛玉道,“这个给你玩。”
黛玉接过去,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一面说, 一面启开盒子去看。
盒内有个透明的东西, 内中有些像是霜花的白晶, 应该是玻璃。
“这是进上的那块玻璃出炉切割后剩的边角料,我们各拿了一点儿, 不值钱, 只是留个纪念。”贾理笑道。
玻璃值钱, 对奢华惯了的贾府来说却不算什么, 难得的是背后的意义。
这是贾理与众人的心血的象征, 贾理把这个赠给黛玉, 本意是想与妹妹分享自己的成就感。
黛玉垫着帕子, 小心翼翼地取出,细细赏了一回,珍而重之地放回,笑道:“谢谢哥哥,我会仔细保管的。”
贾理面上淡定,心里小人在狂叫,不行了,我妹妹为什么会这么可爱!
“你的窗课本子拿来我看。”心绪激荡之下,贾理做了个错误的决定,盘查功课。
不过黛玉和贾理身边的同辈不同,她是个学神,根本不以检查功课为苦,反而很是积极地拿出自己的窗课本子,献宝似的递到贾理手上。
贾理见她隐隐然有几分得意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戏谑道:“我们玉儿,不会是在学堂里力压群雄,成了所有先生的宝贝了吧?”
黛玉笑道:“难道哥哥不是吗?”
说完,这对学神兄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让学渣们瞪眼的自豪。
贾理翻着黛玉的窗课本子,一面看,一面不住颔首,“这几位先生都有真才学,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不只是才子们里头有鱼目混珠的,有时才女也是能吹出来的,难得这次入选的几个都不错。
陆姜教经义,江南顾家的一位孀妇教诗词,宝兴袁家的一位教礼法,只有这三位是受聘入宫,别的科目都有宫中女官充任。
还有许多不要求修习,只作开阔眼界之用,比如古董鉴赏和拉丁语翻译……
黛玉道:“听她们说,都是皇后娘娘经手办理的。”
“娘娘办事向来稳妥。”贾理点头。
他说完,又低头去看本子,尤其爱看先生们的眉批,先生们下笔风格各异,有的温厚,有的俏皮,有的冷峻着,还会冷不丁的幽上一默。
贾理看到妙处,忍不住品味再三,笑出声来,道:“你们这些先生,倒比上书房的那些还强些,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先生!”
黛玉听了,抿着嘴笑,道:“小心叫你的师傅听见了,不捶你的。”
见贾理看得津津有味,竟是没听见她说话,黛玉忽然想起件事,回身在自己的东西里翻了会儿,翻出一个小匣子。
匣子打开,里面盛了一个精致的香囊,藏蓝的底,绣了一副明月仙鹤图,构图和谐精妙,针法虽有些稚嫩,却足见用心,配了蜜合色的流苏穗子。
黛玉将香囊握在手里,伸到贾理面前,一下子松开,笑道:“哥哥,这个给你。”
贾理正看得入神,面前突然伸来一只素手,手心里躺着一只香囊,顿时眼前一亮,赞道:“好精致的活计!”
接在手里细瞧,笑问黛玉道:“这是你的手笔?”
黛玉轻轻点头,答道:“宫里姑姑教我们的针法,是苏绣,我才学会,就做了这个,哥哥别嫌做得不好。”
“这已经很好了,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贾理心中格外感动。
当时就换下旧的,把这个系上了,过了一会儿,又担心佩在身上,不留神掉了去,悄悄的解下来,收在袖子里。
一时兄妹两个到家,进门拜见贾母,大家说话,不多时,迎探姊妹来了,与贾理问好,拉着黛玉说话。
贾母笑道:“自打理儿当差,玉儿读书,宝玉也忙着上学,我这里有日子没这么热闹了。”
凤姐儿走至门外听见,忙进来说:“他们奔前程呢,顾不得,我陪着老祖宗,老祖宗不嫌弃,我就住在老祖宗屋里了。”
“若果然这样,我倒是受用了,只怕琏儿要和我拼命。”贾母大笑道。
李纨笑道:“给他再娶个媳妇。”
“使不得,使不得,那我不成了拆散人家恩爱夫妻的恶婆婆了!”贾母连连摆手道。
凤姐笑道:“您啊,您不是恶婆婆,是西王母娘娘!”
“猴儿,猴儿!我早晚撕了你那嘴。”贾母笑得撑不住,指着凤姐的手直抖。
“怪不得不见宝玉,原来是上学去了,这可奇了,宝玉还会主动上学。”贾理对身边的迎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