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道:“原来老祖宗和我们祖师是认得的, 今儿过去请安,祖师还说起去岁到甄家的事。”
贾母点点头,叫黛玉同坐在榻上, 追忆道:“她年轻时话不多, 内里却最刚强的, 有个绰号,唤作‘扫眉才子’,人都说她有丈夫气概, 后来果然应了这话,她年轻丧偶,一应改嫁带孩子都是自己做主, 娘家和婆家没半句话。”
黛玉正听得入神,贾母却住口不说了,笑道:“嗐!只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 她是个正人,可以放心来往。”
这时赖嬷嬷来请安,见黛玉在坐, 赶着问“姐儿好”, 黛玉叫她“赖大娘”。
赖嬷嬷瞅了黛玉两眼, 笑道:“姐儿越发出息了,前儿我们小子还说, 如今外头都传颂姐儿的才名, 说得和什么班昭蔡文姬似的, 我也闹不清。”
贾母笑道:“女儿家要什么才女的名声, 这个可是不当耍的, 快别说这个了。今儿过来是做什么的?”
黛玉见赖嬷嬷有事要说, 便告退, 贾母说:“有南边才来的鲜荔枝,给你盛一盘子回去吃。”便叫丫头装果子。
鸳鸯亲自拿过提盒来,夹层里放了冰,将新鲜果子盛在缠丝白玛瑙盘子里,放进提盒里,嘱咐婆子仔细提了去。
回了潇湘馆,一时宝玉,宝钗,湘云,探春等都来打听今日的事,黛玉叫紫鹃将荔枝洗了,请大家吃果子。
湘云剥了一个荔枝,递到黛玉嘴边,笑道:“快吃,吃了我剥的果子,就好说的。”
黛玉就着她的手吃了,漱了口,细述今日所见盛况。
宝玉头一个扼腕,叹道:“可恨我不是女儿身,不得到那个地方去,见不得这许多琼闺秀玉。”
宝钗笑道:“请你过去,不成了请耗子进米缸了!”
说得众人都抿着嘴笑,宝玉只顾扭头看瓶子上的纹样。
说话间,小红掀帘子走来,笑道:“姑娘们都在呢,这是你们哥哥送来的菱粉糕,还有几样儿新鲜果子,请姑娘们尝鲜。”
黛玉见她一身水碧衣裙,后头跟的小丫头也是一身绿裙,笑道:“怎么穿了这么一身,两把子荷叶似的。”
“嗐!还不是我们那个爷,说天气渐渐的热上来了,叫我们都换了青的,看着眼也清亮。”
众人都笑道:“没听过,这说法古怪。”
迎春抬头问小红:“哥哥在家做什么的,这会子不热,进来逛逛才是。”
“何尝回来的,只有东西回来了,人却还在福王府呢,说是有趟差,明儿就要去的,叫人包了衣裳去,大概今晚就宿在福王府了。”小红笑道。
黛玉道:“既是这样,你也别回去了,在这里和我们吃果子,一会儿再回去。”
小红摆手道:“姑娘看着,那房里可离得了我呢。”
探春笑道:“我们素日说起来,三哥哥那屋子,也亏了有你,不是你料理着,他三日不着家,五日不露面的,早不知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小红笑道:“全赖主子栽培,我也不过尽我的心。”说着一径去了。
……
福王府,荷风轩。
贾理摆手道:“不喝了,再喝就醉了,你要灌,自己尽情灌去,别再扯着我。”
徒桦素知他不爱饮酒,也怕耽误了明日的行程,便命人将酒杯撤了,另沏上酽酽的茶来。
下人早预备着了,不但端上茶,且上了醒酒汤,徒桦皱眉,说:“谁喝这酸东西!”
贾理笑道:“不要啰嗦!快把你们的酸笋鸡皮汤端来,我和你们王爷喝两碗。”
下人果然依言端了一大碗酸笋鸡皮汤来,又有一碗御田胭脂米饭,一碟子鸡油卷儿,一碟子奶油卷酥,拨了两碗饭,与他们两个吃了。
徒桦又命撤去杯盘,重新上了几样儿精致细点,一壶香茗,挥退下人,与贾理说正事。
“皇庄的亏空非止一日,竟是旧弊,父皇命咱们两个下去查,连心腹也没派一个,论起来,竟是咱们头一回自己办差,总要办得漂漂亮亮的,才不负圣恩。”徒桦身子前倾,认真地说。
贾理拣了块鸭肉呷口,闻言,咽下嘴里的东西,应道:“不错,只不知圣上的意思,是小查,还是大查。”
徒桦道:“小查怎么说,大查怎么说。”
贾理笑道:“若是大查呢,就是明察暗访,听取乡间诉讼,调查取证,将幕后大网一把拽出,查他个水落石出,清楚明白,若是小查,就是杀鸡儆猴,逮着哪只鸡倒霉,咔嚓一下,猴子见了胆寒,怎么也要收敛一阵。”
徒桦听了,为难道:“你倒把我问住了,父皇只叫咱们查皇庄的蛀虫,别的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