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一只炖得烂烂的羊羔被端上了桌,热气腾腾,酱色的蘸料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月奴挽起袖子,先拿起小刀将前腿肉剔下来一块端给王兰珠:“给!”
王兰珠还在那里别扭,要是往常明月奴请客她是打死也不会来的,可这次是她伤人在先,当着诸多同窗的面也不好不来,辍在队伍末列跟了来,此刻她正坐在角落里低头噘着嘴,将一截子发带绕在手里缠啊缠。
“啊?”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王兰珠茫然的抬起头,见是明月奴,她又惊愕的“啊!”了一声。
月奴好笑的将那前腿肉放在她面前的食盘里:“快趁热吃!樊楼的软羊可是一绝,听说官家有时候还让宫里的内侍外出买了带回宫中去呢①!”生死边缘死过,她还有什么堪不破的?
“噢。”王兰珠不知道说什么,夹一筷子软羊入口,绵软酥烂,毫无一丝羊肉膻味,她心里却五味杂陈。
坐在她斜对面的月娘狠狠瞪了她一眼,却被月奴送上一根榼炙子骨头:“这可是上好的小羊排炙烤而成,抹了蜂蜜,你尝尝!”
那小羊排上面羊油欲滴,月娘本想说什么也顾不上,忙将那羊排送入嘴中:“呀!好吃哩!”
见她们两人吃得香甜,月奴也笑眯眯喝一盅淡茶,她可不想两人成了仇人。毕竟都是一个学堂出来的伙伴,何必仇馁相向?
而中楼的一间包间里,赵祐面色凝重从包厢里出来,他盯着外头无垠的夜空吸了口气。
上次他去禹王台去询问那守墓人,得知母亲的侍女后脑勺带伤,显然是被什么重物砸死。
一会功夫苏颂摇头摆尾的过来拍他肩膀:“喝多了?”
赵祐摇摇头,那点酒怎至于?又冲里面把头一歪:“那位呢?”、
苏颂往酒阁里头一瞧,笑上一笑:“睡着呢,没想到宋亮喝酒不成,只不过几盅,倒醉的不省人事。”
又问赵祐:“怎的?”
他们两人自小长大心意相通,赵祐也不避讳他,当下说:“今日又有青州那边带来的消息,道是终于找到了另外一个辗转嫁了人的侍女……”
苏颂眉头一皱,眼中蓦然精光四射,他是知道这桩事的,那个侍女从前虽然不是赵祐母后的侍女,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平安无事的到年龄出宫,可她与赵祐母后一位贴身侍女关系亲密,想必能从她嘴里问出些什么。赵祐这几年一直在派人追查此事,没想到总算有了结局。
赵祐点点头,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阁间静默不语,夜风从敞开的悬窗里吹了进来,吹得他腰间悬挂的一枚荷包穗子也迎风飘摇。
那是他母后所绣,自从五年前他觉知母后死得蹊跷之后,便开始建立起自己的臂膀:钱财、朝臣、暗卫,事到如今他的力量已经逐渐积蓄起来,便是与刘后分庭抗争也毫不逊色。
苏颂试探着问:“等寻到人,你当如何?”
赵祐苦笑:“养着。好吃好喝在安全的地方供养着。”
他这些年搜寻的人证物证已经足够扳倒刘后。
可他不敢动。
因为上面还有个官家。
官家极其宠爱信任刘后,刘后出身低微,却在后位上稳坐多年,连子嗣全无却丝毫没有动摇她的位子:每每朝中有大臣以充实子嗣为由劝谏官家广扩后宫,官家都会不由分说主动辩解是自己德行有亏导致子嗣单薄。
谁敢说殿下德行有亏呢?到头来还是那位大臣自己下跪赔罪了事。
官家便是如此偏袒刘后。
是以赵祐的实力如今终于能够扳倒刘后,可他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要等,等到……等到有一天他能扳倒……官家……
这么想着赵祐的神色就越发冷峻。
苏颂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瞥见他神色阴冷,不愿意他沉浸在阴冷中,忙打岔:“适才遇到学里的小郎君小娘子们,不若我们去打个招呼!”
这种场合赵祐向来是不去的,可想到那位在一群小郎君里巧笑嫣嫣的明月奴,心里就不知道为何想去瞧瞧,他勉强点点头:“寻碗醒酒汤给宋亮灌上,一道去!”
月奴正一手举着一根胡椒醋子鱼大嚼,一边向同窗们描绘樊楼的场景:“每年的元宵节,五座楼上的隔间走廊里都要点上一盏盏莲花灯,从外头看美轮美奂落星如雨,从里头欣赏则天上人间如堕仙境。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来!”
旁边几位小娘子也脸色微红,激动的点点头。
这是喝酒了?
赵祐神色不愉。
适才吃的兴起,大家便也忍不住叫了酒,月奴喝口眉寿酒,嚼巴嚼巴咽下去胡椒醋子鱼后惊讶的瞪大眼睛:“这鱼干烤过,正是就酒的好物,想必宫里的官家也未这等口福!”
“大宋帝王历朝有组训:不得取食味于四方,以免劳民伤财。自然不会搜寻民脂民膏。”一道清冷冷的语气在她身边响起。
暧?
月奴扭头一看,是赵祐三人,她挤出一个自以为得体的微笑:“见过两位卢公子,见过宋公子,暧?宋公子这是醉了?快拿你们店里的扶椅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