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2 / 2)

景秀心中微凝,侧目道:“有何事?”

崔桃一身黑衣而来,双手奉上如明镜一般的黑漆长匣。

“此琴,昭宗年间御用,名断眉。殿下有言——‘赠此琴于将军,实相得益彰。’”崔桃微福,说的话一板一眼,像个冷无感情的刃。

沐王郎怀因箭矢伤,左眉横断,乃不祥。景秀曾在宫中看过昭宗所绘沐王戎装像,其左眉确由眉峰处断裂,但画中的年轻人只是一派平和,并无半分戾气。这或许,是身为沐王平生好友的昭宗,心中沐王年少时的容样。

景秀长眉稍动,起身接过了。

他没有看崔桃一眼,只道:“雪大,我着人相送。”

崔桃何时退开,他已经毫不在意。

断眉取材冷杉,经昭宗亲调,自是好琴。其背冰裂自然,如长蛇蜿蜒。其弦已上,含光摄魄。

景秀信手一拨,琴声如击磬,荡涤心胆。

但指腹厚茧,也挡不住寒意蔓延——

从高丽一路急赶,方到幽州,便听闻黄河大水,杜漓溺死水边。景秀再顾不得秦诚,舍了行囊,连奔十余日,跑死六匹马,才赶回长安。

他奉密旨进宫面圣,李仪孱弱的身子骨亦让他胆颤心惊。圣人亲口告知他执金吾为御林军统领的高升,也未尝让景秀鼓舞分毫。

他忍耐着,回答李仪关于高丽一战的些许琐事,直到李仪叹息:“十三娘,这会儿应在未央居。你素与她相熟,去劝劝她罢。”

末了,年轻的帝王又道:“十三娘不肯另嫁,有了那等念想。你知她性子执倔,若有法子劝她回心转意,便尽管去试。”

景秀忍住心中愕然,从宫中离开,连家都顾不上回,风尘仆仆马不停蹄赶到未央居。

然而在栖凤池边寻到那人,满腹心思千言万语,景秀终究只得一句叹息。

“忍冬,不若……算了吧。”他在她身旁站定,回过眼,才见她珠玉半垂,明眸盈泪。

李依靠过肩头,片刻功夫,景秀只觉一片濡湿。

劝慰的话都堵在喉间,他只低声问:“冬奴,你要什么?”

“漓郎去了,阿兄孱弱,我如今,除了替大唐保住这江山,还能要什么?”女子仍是泣声,哑极了:“振香哥哥,你呢?你想要什么?”

景秀垂眸,含着浅笑,道:“我是武将,自想如沐王,护我大唐江山,长治久安。”

之后李仪久病不治,皇太弟李倜继位。

再之后,杜渝奉遗诏,代兄娶妻,李依终究,仍是杜氏妇。

终此一生,李依或称官职,或呼表字,竟再未唤过他“振香哥哥”。他知晓身份已变,但偶忆年少,唏嘘之后,只能平添怅惘。

今日来此,景秀是为谢断眉之恩。

李依挽起妇人髻,腮边殊无半分血色。

“将军喜欢便好。”李依无意瞥见台下杜渝,冲景秀道:“那是杜家十七娘,也有十年未曾谋面了。将军可要见见?”

景秀回过神,便瞧见杜渝正昂着头望过来。他想起总跟在杜漓身后的那个总角幼女,眼底黑白分明,明明一团稚气,偏要学大人模样,一派天真可爱。

自去边军后,景秀是过了几年,才知晓杜渝竟任性到去安西的地步。如今再见,安西的风沙没让这个少女折腰,反而让她磨砺得更为坚韧。

“是十七娘么?还等什么,快上来。”景秀探出头,略扬音调,发出邀请。

景秀,礼公景绍嫡妻唐氏所出,与景和、先帝景后一母同胞,行七,字振香,如今二十有六,已是三品怀化将军,统领金吾卫,是军中年轻一辈翘楚,前途一派光明。

杜渝上得六合,先对李依一礼,又转身冲景秀半福,张口才道了二字“将军”,便被打断。

“此间非是公家,哪来这些个虚礼?你小时候怎么唤我,便还如何。”景秀眼底含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杜渝竟带了腼腆,福了一福,才道:“振香哥哥好。我回来后忙着旁的,一时间都没来得及去你府上探望振博哥哥和你。振博哥哥身子骨可还好?今年长安这般冷,你可管住他,别让他出门受风着凉了。”

景秀一愣,笑道:“嫂嫂管得紧,十七娘说的这些,大可不必担心。”

李依倒是拿眼打量了杜渝,头一次带了笑意,道:“本宫以为你在那等地方待了几年,再怎么合该稳妥些。熟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不知你母亲如何头痛。”

杜渝一紧鼻尖,啐道:“合着我上来,便是给你们打趣来的?可真没劲,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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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达的身份已淹没在历史的车辙中,算算不过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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