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寅初了,因为醉酒,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囊的窝阔台已经躺在草原上睡着了,托腮坐在旁边的楚材满脸嫌弃地睨了他一眼,一边在心里想着‘你不睡觉会死吗’,一边吐掉了嘴里叼着的草,从窝阔台手里使劲儿拔出了那个酒囊:“嚯,还有一半儿呢,真浪费。”
人已经睡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醒过来,既然没人和他聊天了,楚材懒得等,就仰头灌了两口酒,暖了暖自己被风吹得直发抖的身体。窝阔台身边还剩下一袋子酒,介于这家伙睡了,余下的这些都要靠楚材来解决,再加上他实在是无聊到不行了,就把那个装的满满当当的袋子拉到了自己身边,马不停蹄地喝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窝阔台捂着有些疼痛的脑袋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其实只要不被发现,他们是可以在外头过夜的,但现在是三月,草原上还是挺冷的,失去了酒精保护的窝阔台一觉醒来就被冻得一哆嗦,还止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唔…楚材,天亮了,咱们该回去了。”
“嗯…太好了……”一夜未睡的楚材把剩下的酒全部都喝完了,很显然,他现在醉得不轻:“我等了你一晚上…嗝……你终于醒了……”
看到楚材身边的空酒囊,窝阔台立马被吓醒了:“你把剩下的都喝了?”
楚材满脸潮红,笑得像只花枝乱颤的麻雀:“哈哈哈是啊,可好喝了……”他慢悠悠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突然拉下了脸:“谁让你睡了,你都…唔…你都不陪我说话……你这个大坏蛋…大坏蛋!!”
从这儿到大帐还有一段距离,是要骑马回去的,瞧他这个不省人事的样子,不禁让窝阔台想起了那日他把烂醉的察合台驮回大帐时的艰难情景,很不幸,这回他又要替楚材收拾烂摊子了:“唉,又得驮一个回去了。”
他先把四散在地上的酒囊捡起来装进袋子里,再把那些袋子挂到马上,然后又从拴马的地方跑回来,拉住楚材的双手道:“快起来!起来!”
醉酒的人没办法自己行动,会比平常显得重很多,但楚材比察合台要轻,所以对于窝阔台来说,把他拉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等楚材坐起来,窝阔台又绕到他的身后帮他站起来,再把他的一条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带着他一点点地往马那边挪,可楚材的身体已经酥软到像条水蛇了,他根本迈不开步子,几乎就是在被窝阔台拖着走,而且他俩的行进速度也很慢,走了半天也就挪了几步,只怕来只乌龟都走的比他们快。
那时候察合台还是可以站得住走上两步的,但楚材完全就是走不了,这样拖着走不仅费时费力,还很有可能伤到他。于是窝阔台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会很好用的馊主意,就是把楚材打横抱起来——居然真的轻便多了!
漠北人常年射箭,臂力都很好,虽然楚材是个男人,又喝醉了酒,抱起来肯定会很重,但这对窝阔台而言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抱着楚材三下五除二就走到了马前,本来打算直接把他扔上去让马驮着走,但想想又觉得不太安全,就换了个别的法子。
因为楚材彻底丧失了行动力,没办法像上次察合台那样坐在自己身后抱着自己,所以窝阔台先把楚材抬了上去让他趴在马脖子上坐好了,然后再自己上马坐到他身后,这样就可以保证歪歪扭扭的楚材不会从马上掉下去了。
窝阔台箍住楚材的腰让他支棱起来靠到自己身上,再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牵着另一匹马,慢腾腾地往大帐那边溜。烂醉的楚材,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噼里啪啦的小火炉,在清晨的冷风刺骨、而窝阔台又没有酒可以喝的时候,他就是他唯一的温暖。
楚材就跟睡了一样,一路上都没什么动静,直到旭日东升、霞光满天的时候,他突然抬手摸了摸窝阔台的脸颊,朦胧着双眼含糊出了一句醉话:“嗯…你是谁……我怎么摸不出来……”
这个时候他们早就被洒金似的日光盈满了,马蹄有节奏地踏在混有泥土和露珠芳香的碧绿草地上,伴随着系在马尾上的阵阵铃铛声,合上眼静静地感受,倒是颇有一番诗情画意。窝阔台失笑道:“你就不会抬头看看?”
楚材把胳膊耷拉下去:“不必了…我听出你是谁了。”他在窝阔台身上蹭了两下,浓密的发丝像小猫的毛:“还有多久才能到?”
窝阔台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快了。”
回到大帐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因为是清晨,所以路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楚材这次是真的睡着了,窝阔台就把他带回了自己的毡帐,下马后便横抱着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帐里去了。
等了窝阔台一晚上的查干夫正在榻上睡着,听到有人进帐,他立刻醒了过来,起身道:“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见窝阔台慢慢地把楚材放到床上躺好,又问:“吾图大人怎么了?”
“嘘——”窝阔台帮楚材脱掉靴子,又把他的腿挪到床上:“他喝多了,刚睡着不久。”
查干夫问道:“要不要去叫意顺过来?”
“不用了,就让他在这儿睡吧。”窝阔台摊开被子给楚材盖上:“你出去让人把马牵走,再把那些酒囊收拾了。”
查干夫嗯了一声就出去了,窝阔台熄灭帐里点了一夜的烛火,然后抚平衣摆坐到床上,垂眸看着楚材沉静的睡颜默默无言。半晌,他浓睫轻颤,就和魔怔了一样忽然伸手抚上楚材如玉般光滑的脸颊,喃喃自语道:“楚材,你若还像从前一样独身一人……”
其实整个漠北除他们以外就只有玉衡和景贤知道他俩隐藏在朋友之下的另外两层关系,也就是安答和旧情人,这基本上可以算作秘密了。而窝阔台之所以没有告诉别人他曾在中原结交过安答,一个是因为他当时想要忘掉楚材,另一个则是他结拜的时候并非诚心实意,他偶尔会为此感到慌乱,就一直把这事儿埋在心里。
可仔细想来,窝阔台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楚材当做安答对待,哪怕是当做“朋友”,对比他素日里和其他朋友的相处方式,似乎也有所不同。
那么…是喜欢吗?窝阔台从未留意过这点,如果真的是喜欢,为什么现在楚材给他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同?即便当年的喜欢并不纯粹,那也是喜欢啊,而且再怎么样,自己应该也不会再次喜欢上同一个人了吧?
‘长生天啊,我到底在干什么?!’窝阔台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出格,他连忙把手抽回来,并在心里暗暗地斥了一句。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又止不住地聚焦到了楚材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右手上,那枚温润的梨花纹白玉扳指仿佛把他的手衬得更加白皙修长了,窝阔台盯着那只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轻轻地将它托了起来,温柔地抚摸了两下。
两个人的手都长得很漂亮,都是洁白如雪、骨节分明的样子,但楚材的手要比窝阔台的小一点,放在手心儿里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小巧。只是摸个手而已,不知道为什么,窝阔台的心跳的非常快,就跟他在战场上和敌军正面交锋的时候跳的一样快,俄而他又唰地放开了楚材的手,像个兔子似的啵儿地从床上站起来,没好气地给自己手上打了一巴掌:“孛儿只斤窝阔台,你闹够了没有?”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把窝阔台吓了一大跳,他以为楚材醒了,就连忙转过去看,还好楚材只是翻个身侧过来了而已,虚惊一场,窝阔台开心地松了口气。可他定睛一看,却发现楚材这一翻身把整个人都从被子里翻出来了,那被子上头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头也被他夹在了两腿之间,虽然被子很狼狈,但楚材的姿势很优美,他的腿又长又直,腰也很细,还有腰和腿之间那个小山包一样浑圆紧实的地方,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窝阔台无处安放的目光。他从来没注意过楚材的臀部,他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居然会这么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变态,你不要再看他了!’身体和内心百般的纠结斗争简直要让窝阔台抓狂,他又默默地骂了自己一句,就快步走到了软榻前躺下,并用帽子遮住了脸,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看到楚材了。
楚材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醒,当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时,吓得嗖一声便坐起来了,得亏他看到了正在榻上睡觉的窝阔台,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发现窝阔台的笠帽掉到地上了,就砸了砸晕乎乎的脑袋下床穿靴,蹑手蹑脚地去帮他捡帽子。楚材蹲下去拿了帽子起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窝阔台健挺的胸部,看着他的那两块儿把衣服都撑起来了的傲人胸肌,一脸羡慕的楚材也低头摸了摸自己的,然后就被一股浓浓的失望和挫败感填满了。
“你的胸很好摸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楚材吓得浑身一颤,一抬头才发现窝阔台已经醒了,并且还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不禁让楚材面红耳赤:“不……”
“那你干嘛摸来摸去的?”
楚材垂眸,小声嘟囔着:“看到了你的,再摸摸自己的…啥也没有。”
窝阔台噗嗤一笑:“没这么夸张吧,你不是挺结实的吗?”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啊,之前去西域的时候。”
楚材却早已忘记了:“噢…我不记得了。”他把手里的帽子递给窝阔台:“你的帽子掉地上了。”
窝阔台接过帽子:“谢谢。”
“我该回去了,昨晚一夜未归,今早又在你这儿睡了这么久,只怕玉衡要担心死了。”楚材边说边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回头笑道:“小酒窝,以后有时间再找你约酒呀!”
他说完就出去了,坐起来的窝阔台就这么盯着门口愣了很久,像是在心里打翻了五味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少顷,一缕金光忽然在他的背后出现,一名高大到异于常人的黑发少年紧接着坐到了他的身侧,并用半边华丽的翅膀将他轻轻地拢了起来:“主人,您喜欢他。”
窝阔台急忙否认:“我没有。”
“可我看到了。”
“你不是在睡觉吗?”
“我说的是我看到了您的心。”赤温把双手搭到窝阔台肩上,凑到他耳边道:“主人,只要我愿意,哪怕是在睡觉的时候,也能洞察您的心中所想。”
窝阔台却不信他的话:“你若真能洞察我的想法,就应该知道我只是把他当做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我不可能再一次喜欢上他了。”
“可您偷偷摸他的脸了,还有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