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和过去的许华年接触,越觉得她与未来的许华年、过去资料里展现的许华年不同。
“我不大明白一件事。”荆山玉看着这个许华年,她问她,“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为什么会被人校园欺凌呢?”
许华年别起耳边的碎发,露出自己雪白的侧颈,她外头靠在沙发上,神色自得的道:“因为见不得比自己好的人太多了,就算是优秀到望尘莫及的人也有人看不惯,我当然也不例外了。我的优秀近的就像是伸手就能碰到,当然会有人不遗余力的拉扯我,企图把我变成他们那样的。”
“你一开始为什么没有反抗他们的校园欺凌呢?”
“因为当时的我处在一个孤立的世界里,我听不见别人的话,看不见别人做的事,自然无从反抗。”许华年撩了撩自己的马尾辫,解释道,“直到高二下期才好一点,但还是不敢反抗,因为我只有一个人,而他们有一群人。没有强大的实力和背景,反抗只会遭受更为过分的欺凌。我是个怕疼的人,自然会尽全力去避免身体上的伤害。”
“那你喜欢文字吗?”骆长亭发言了,他看着跟一开始接触时羞怯腼腆截然相反的许华年,很认真的问道,“比如小说,你喜欢看小说甚至是写小说吗?”
“我很喜欢文字,但不限于小说,诗歌、文献甚至是怪谈我都很喜欢。”许华年说了这么久的话,口渴了。
于是她起身给自己烧水,借着这一丁点时间思考。
她回答说:“我写过很多篇小说,你们想看看吗?”
”有短篇完结的吗?”荆山玉第一个开口道,“我不喜欢长篇和没有下文的小说。”
许华年笑了笑,她走到书柜前,打开柜门,从满架的书里抽出几个作业本递给荆山玉他们,“我不写长篇小说。”
李钰天和殷衔残对小说不感兴趣,也不好意思看人家小姑娘写的可能包含自己内心秘密的小说,心痒难耐,只得把自己的视线放在自己带来的资料上。
骆长亭倒是伸手拿了一个作业本,作业本很薄,漂亮的楷书字体工整的排列在横线上。
故事很短,不到八百字,题目是《心口上的水仙花》。
讲的是一个喜欢水仙花的少年,爱上了自己耗费心血在心口盛开的水仙花,爱上了水仙花将它视作心口的月光。
起因是在水仙花开花的那天,少年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水仙花与他在盛开满地的水仙花的地方相见。水仙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温柔的对少年倾诉着自己的爱意。
少年因此爱上水仙花,他给它颂咏情诗,给它高歌爱意,给它所有的时间和感情。
看着因为一朵花‘不务正业’的儿子,恨极之下,水仙花被父母践踏踩烂成为垃圾,少年也因此跳楼,为自己死去的水仙花殉情。
很平淡的文字,平淡到就连里面的冲突和矛盾都让看客的心情起不了一丝波折。但偏偏就是这种平淡,给人一种莫名的刻骨,就像是喝水的时候却突然被水弄伤了喉咙。
骆长亭晃了晃作业本,问许华年道:“你这篇水仙花,是怎么来的灵感啊?”
许华年给自己倒着热水,想了想,回答说:“灵感来源自希腊神话中,爱上自己倒影美少年,也是水仙花的象征者——纳喀索斯。”
“那你不应该是写成爱上自己的故事吗?怎么写成了少年爱上水仙花了,这个脑洞怎么来的?”骆长亭忍不住吐槽道,他发现这个许华年的脑回路真的是山路十八弯,弯到让人意识不到她的一开始是因为什么出现的各种神奇的想法。
就像是给人品尝一杯蒸馏的高粱酒,再给人家看一眼这杯透明的酒,然后让人家说出这杯酒的原材料是什么一样神奇的问题。
“你知道自恋癖吗?”许华年突然问了骆长亭这样一个问题。
骆长亭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答案就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啊,我,我知道。”
自恋癖是一种心理疾病,以自身为性恋对象的一种性偏离。
也被称为‘纳喀索斯症’,这个名字的起源是来自一则古希腊的神话传说——传说中纳喀索斯是举世无双的美少年,他因此迷恋上了自己的美貌,日日夜夜趴在河水旁顾影自怜的陶醉于自己水中的倒映并将倒影视为自己的爱人,后来得不到倒影的回应而疯狂,因此投水自尽。
可这跟这篇水仙花的联系在哪儿都看不出来。
“水仙花的象征意义就是自恋。少年说是爱上了水仙花,其实倒不如说是爱上了自己。”许华年端着热水做到骆长亭身旁的沙发上,跟众人解说自己的脑洞。
“可是你这篇小说里,少年养水仙花的原因不是喜欢花。”
而是少年天生长相丑陋被人孤立,而父母也因为一些原因而否定他。一次回家在楼底下的垃圾桶里不经意看到了一颗被丢在垃圾桶旁边的水仙球,觉得境遇相似才捡起来养的。
“寄托。”许华年吐出一个词,一语双关的一个词。
“……你这脑洞太曲折了,你要不说,谁会想到这么多。”骆长亭放下本子,道,“对了,你为什么不试着写长篇小说呢?”
“我怕会忍不住代入自己啊。”许华年喝了一口热水,道,“会想赋予长篇小说中某个带有我影子的人物,我所渴求的条件。比强悍的实力、强健的躯体、聪慧的头脑、肆意洒脱的性格,或者是知晓这个世界的真相等等之类对于其他人物非常不公平的条件。这样想想就觉得羞耻。”
“很正常吧。”楚乌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忍着羞耻道,“我第一次写小说就是这样的,赋予了有我影子的人物很多强大的条件,连主角都只能甘拜下风。”
人都会希望自己能成为更好的人,现实里做不到,就会将这股子希望转移到别的地方或是人身上去。比如笔下的人物、门下的学生、自己的孩子亦或是精心呵护的一朵水仙花。
许华年说:“可再怎么赋予人物优秀的条件,那些优秀的人或角色也都不会是自己。那么这种寄托的意义到底不过是一个心理安慰。”
所以追根溯源,人喜欢的那个优秀的存在,不过是心底里最渴望成为的自己。
“那如果是你,你会写出一个什么样的带有自己影子的人物呢?”骆长亭放下本子,问许华年道。
“我大概会写成一个懦弱、孤僻,孤芳自赏的人物。”许华年看着桌子上写满了短篇小说的本子,笑着说道,“像水仙花的少年。”
沉醉在自己给予水仙花的爱意中,在梦中爱上水仙花,或者是照顾水仙花时的那个温柔的自己
殷衔残疑惑出声,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要成长。”许华年懒洋洋的回答道,“没有谁一开始就是非常优秀的,都是要靠后天的培养和磨砺才能成为真正优秀的人。”
表面优秀和内里优秀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这篇《颠倒》写的很好。”荆山玉阅读的速度很快,在他们闲聊的这一阵里,已经把手上拿着的本子里的短篇小说翻看完了。
“跟平行世界的自己交换人生,受人追捧的久了,就忘了自己来自何处。”荆山玉很难得的用好语气说话,“是很有意思的题材——”
“所以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是什么呢?”
许华年笑了笑,笑的很轻松,她看着坐在屋子里的所有人,突然转了个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张碟,播放了起来。
是在座所有人都很熟悉的一首曲子,是许华年非常喜欢一首宗教的音乐。当旋律响起的瞬间,便将整个世界的嘈杂都覆盖。
悲怆激昂的旋律盘旋跳跃着,点着人的耳膜钻入胸口,让人原本平静的心湖瞬间泛起层层涟漪。
曲子整体悲凉凄婉,听时恍若刀割般划在灵魂之上。随着流畅的琴声的渐入,缓缓地将人拉入生命的回忆中每个的痛苦。
这首曲子阐释的是人性与宗教的相互纠葛,凄婉抒情的曲调在一瞬间拉长、高扬再跌入漫长的伤感,与深邃且复杂的人性的交织重叠。干净的旋律在阳光下起舞,在角落里沉思。
许华年微晃着头,轻笑着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梦境,是现实,是幻想,是错乱,是过去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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