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从安行至府门前,刚巧见马车在街角拐了个弯不见。
这几日长安城中冷的厉害。她伸手按了按仍有些闷重的胸口,望了望天边压低的铅灰云层,挥手招了个小厮道:“打听清楚郑公子哪里去了,命人送手炉和大氅去,嘱咐切莫冻着了。”
小厮领命,谢从安举步要走,却听身后有人唤:“小姐留步。”转身见了个银灰长衫的忧郁少年。长发束冠,大氅披肩,灰鼠袖筒下露出腰间精致的荷包玉佩,打扮的好生齐整,正快步朝这里过来。
谢从安转过身,待他行近些才道:“我早已吩咐过,勋哥哥是不能出府的。”
谢勋听了依旧朝她行礼,道:“谢勋今日是想与小姐讨个出府的许可。”
“若我说不行呢?”谢从安回头淡淡一笑,“勋哥哥,你并非亦巧姑娘的归宿。”她面对一脸惊愕的谢勋,丝毫不留情面,“不若早些放手。”
谢勋目送她离去,一双常年写满忧郁的眼中多了些疑惑,不辩喜悲。
花厅角落忽的闪出一人。一张白净若玉的脸,五官轮廓利落大方,亦是端正温雅,仪表堂堂。
“表弟今日起的倒早,不若来书房与我和以山弟手谈两局打发时日?”
他认出此人是二房的谢元风。当年甄选入侯府时两人曾交手。谢元风十分大方,在文试时还借过他几个本子。虽说后来出了些状况,自己与另外几家候选被从名单上拿下,也的却承了他情意。如今既然巧遇,少不得要恢复来往才好。
谢勋拱了拱手道:“表兄客气。百里也是昨夜方知府内不限制我自由,不然早几日便要去拜见二位兄长。”
谢元风和蔼一笑道:“这边请。”
长安既是皇城,比起别处自然是繁华的多。谢从安难得早起过市,惊讶于街中的热闹,在熙闹的街市上仔仔细细逛了半晌,体验累了方才寻了处小吃摊坐下。
“包子豆浆,小姐慢用。”
热气喧腾的包子散发出阵阵香气,让她想起前世的早餐店。端起一旁的豆浆啜了一口,将心里的反腻压了压。一股温暖顺喉而下,舒服的让人眯起了眼。
谢从安抬眼一瞬,瞧见街角一处破落的院门前,有个穿着粗布衣的汉子领着个小童正在敲门。
小孩头上两个圆圆总角,手中举着只破旧的看不出颜色的东西,仰头圆睁着眼睛瞧着大人,挂着两行鼻涕,表情有些木讷。
门随即打开,听见低低的几声对话,谢从安仔细凝神,听不清楚。复又坐了半晌,待街上人更多些,她丢下铜板,起身走过去扣了几声。
门很快就开了,露出一张尚有姿色却难掩疲惫的脸。
谢从安在对方的打量中微微一笑,眼疾手快,挡住她欲关的门:“姑娘,我来打听个人。”
三间破落瓦房,院子角落里是个盛水的大缸,前头堆着些砍好的柴火。邻居院中的树木亭亭如盖,将靠近墙边那半也遮了些去,倒还勉强为这院子添了些意趣。檐下地上还有些露水冻凝的冰渣,不知夜里究竟能冷成什么模样。
前面带路的女子转回头瞧了瞧她,欲言又止,转身踏进屋里,谢从安也跟了进去,冷不防与从里屋掀帘而出的男子打了个照面。
厅中桌边坐着方才的幼童,转头见来了生人,立即丢了手里的东西爬下凳子跑去抱住男子大腿,罢了还有些怕的回头偷偷瞧她,口中瓮声瓮气叫着爹爹。
虽说门上隔了个厚重的棉布帘子,屋里仍是冷的让人展不开手脚。
女子让了座,尴尬的搓了搓手道:“家中没有什么茶了,我去给姑娘烧些热水来暖手可好?”目光中净是忐忑小心。
男子一双闪烁的眼不停打量着谢从安,手上扯着孩子的衣领,将他拎去靠墙角的一张铺着破旧被褥的小木床上。
谢从安唤住道:“不必麻烦。我只问几句话便走。”她瞥一眼那拉着男子咿咿呀呀说话的孩子,道:“姑娘可有认识在曾在宫中负责侍奉的姑姑?”
男子原在不耐的安抚孩子,听了这话忽的停住动作。女子亦是神色怪异的看着她,满面惊疑的往前走了两步,欲言又止,转身朝门口瞧了瞧,连连摆手道:“你,你不,我不认识,你快走吧。”
这与方才让自己进门的态度判若两人,谢从安心生疑窦,随即警惕起来。
难道是错认了别人?还会有谁来寻那个伺候过秋贵妃的婢女长露?
女子说罢见她不动,便上来拉扯。那男子倒还冷静,只是冷眼瞧着,并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