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大胆!”
皇帝与菁妃同时出口叱责,接着又是一通猛咳。
良王亦未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收了笑容,冷眼过来。
面对这一室心思各异的目光,谢从安心都要跳出来,脚下虚软也只能咬牙挺住。
“皇帝偏心,便可以不讲道理吗?因‘贵人歌’一事,谢家闭门思过已十年之久。菁妃娘娘说,谢家为了陷害她与晋王二人,与太子勾结谋逆。臣女听不懂。这皇位是大乾的皇位,太子又是皇帝定下的太子,谢家费尽心机去害晋王,究竟图的什么?难不成里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谢从安注意着皇帝的反应,有些心虚道:“说句大不道的话,皇帝百年后,继承帝位之人必然是太子殿下,谢家又何需拉拢太子,多此一举?”
“谢家狼子野心,为的是让他们兄弟阋墙,为的是大乾的江山断送,你们恨透了王家对你们的压榨,所以才设下如此毒计!”
谢从安被菁妃的胡言乱语惊的半晌未能回神,目光在太子晋王与良王之间来回转换。
这三人莫辨的神色,是思量,是计较,是揣摩窃喜,是琢磨威胁,是警觉危险,是得偿所愿。
稚嫩如她,尚不知红口白牙、言语至死并非神话,是百年朝堂见惯了的戏码。
她哆哆嗦嗦,还想着牵起方才的思路继续。
“……今日帐中明明辩得是长秋殿那场酒后失德的种种陷害牵扯。若娘娘要说这是谢家谋逆的设计,那臣女要问:谢家奉着一个本就被皇帝首肯的主子,究竟谋的什么逆?”
“谢家挑拨兄弟离心,祸乱朝纲,其、罪、当、诛!”
帐中此时是死一般的沉寂。
谢从安却已恍然大悟。
所以才会有自保与害人之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所以才会是兄弟阋墙,皇帝安抚,所以,其中才会牵扯出谢家……
好一局环环相扣,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经历了两辈子的她,从未有过此时此刻这般的无助。
谢家要祸乱大乾,要将一国搅乱,坏掉了良心。
三位兄弟被谢家挑拨,太子被蒙蔽了双眼,欺负了弟弟,三哥赶来其中说合。
谢家,谢家是什么,就是这大乾国君王家需要同心协力干掉的最大反派。
她忍住喉间哽咽哭音,慢慢起身后退几步,神游太虚,言行萧索。
郑和宜眉头紧锁,跟了过去,却被她推出的手定在了原地。
“君者善思,乐盘游,则三驱以为度。原来,这就是围猎。原来,这就是你们口中声声所谓的朝堂诡谲。”
甫一开口,她的泪水应声而落。
“世人说谢公才智,国之栋梁也,得之则安,以荣大乾。定国公效忠□□皇帝,誓死跟随。谢家几代蒙受皇恩,连臣女这小小丫头都得封赏良田无数。谢氏一族,对大乾王家感恩戴德。
法者,赏罚分明方得管治,行者,制规立范方以上治下达。若谢公忠君尚要思索后世功高盖主之嫌,那无需何人谋逆挑拨,这大乾,举国危矣。”
谢从安忽然瘆人的笑了起来。
“试想,如此的一国肱骨,尽忠,不得好死,避世,不得苟活。倒不如顺应了娘娘口中挑拨谋逆的死罪,诛伐荫世,留与这世人评说,或许能在百年之后清誉得反,万古流芳。”
话到此处,她已泪落成海。郑和宜望着她,身形微颤,再仔细分辨,亦能读出其面上泪痕重重。
“臣女不欲在此等陋言恶祸上再做分辨。自身坦荡,敢奉天地,赤子之心,可鉴日月。今日所有后果,九泉之下自会与族人再行谢罪。”
“……但是,今日臣女必要为着自身的良知和这世间的公允,问一问菁妃娘娘的当年!”
“若要为长秋殿冤死的两位亡灵洗刷冤屈便是大逆不道……菁妃娘娘,便容臣女笑一笑吧。此事当真让人是非难明。”
谢从安哭的双眼通红,往日的灵动娇憨小儿之态全然不见,仿佛经历了这一番锤炼,她已脱胎换骨,令化一人。
谢从安凝了双眸,锁住地上满眼恨意的菁妃,笑的十分邪气,让人透骨生凉。
她脚下踉跄,退后一步,扶靠着大帐的厚厚毡墙轻喘片刻,忽然厉声发难。
“逆反了娘娘便是谋逆,娘娘怕不是把自己当了大乾的天!”
她声音嘶哑,却气势十足。端端正正的一方呐喊,引出帐外的各种质问谏言。
“菁妃媚主,祸乱朝纲。”
“晋王谋反,不忠不孝。”
“后宫干政,有违祖训。”
“秋贵妃与韩先生被污蔑枉死,望吾皇明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