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用力搓洗着床单,再倒上一瓢水,撒上夹皂粉,然后更加用力地搓,泛起一阵泡沫,然而还是洗不掉。
另一边的短裤已经洗好了,摆放在木盆里,反正是黑色的,看不出来,不需要多洗。
然而在白色的床单上却很显眼。
阿青想着当初为什么要买白色的床单,卖条深色的现在就不会洗得那么麻烦了,白色,白色,白色,烦死了。
讨厌白色。
如果不是只有这一条床单的话,早就扔了。
昨晚,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今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才感觉到异样。
全身酸痛,乏力,这几天都是如此,因为在练习刀法。
过去的几天都在对练,和那个男人……龙一块练习。
效果……怎么说呢,当然是每一招都被挡下来喽,他自己还中了好几招,身上不少淤青。
他持着刀——木棍削成的,用以区分刀刃和刀背,依照学得的刀式进攻。
然后被龙挡下来,用的也是木棍,但没削过。
“用力。”
“手举高。”
“不要犹豫。”
大抵就是这样的教训。
每天训练结束,他都很累,全身很疼,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所以才没有留意。
清晨,天刚蒙蒙亮时,他醒了过来,感到一阵异样,一阵潮湿与冰冷。
通常情况下,这意味着下雨天漏水了,然而这种感觉很集中,集中在那一块。
他掀开被褥,然后就看到了,暗骂一声。
龙还像刚来时一样蹲在墙角睡着,一直如此。
不能吵醒他。
阿青轻手轻脚地收拾起床单,再从晾衣绳上拿了条新裤子,绕过睡着的龙,走到外面,再掩上门。
准备洗衣服。
过去半个时辰了,也没洗干净。
他更加卖力地搓洗,床单快被搓破了。
痕迹稍微淡了一些,很好。
他更加用力,然后突然感觉到手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暂停下来。
是小指的伤口,泡在水里加上搓揉摩擦以及夹皂粉的刺激,破了。
阿青看着小指的伤口,不知在想什么。
可是,没有小指了。
小指被切下了。
被龙切下了。
阿青感觉一切都很混乱。闯入他的生活,威胁他的是龙,像巨兽一样要撕碎吞噬他的是龙,拯救自己性命,照顾自己的是龙,切下自己小指的是龙,传授刀法的也是龙。龙是那个披头散发,衣着褴褛的死人,是凶狠的,取人性命的猛兽,也是那个俊俏,鲜活的青年。
阿青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人,信任,痛恨,爱?很多很多种情感交织在一起。
还有,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人都将他看做一个男孩子,他自己也这样想,从没有纠正过。可是现在呢?
他开始成长了,不是吗?
最后会成为……什么?
他会对龙说吗?
他还是她?
阿青感觉好混乱。
泷川吉明已经醒了,从阿青暗骂一句的时候就被吵醒了,虽然他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他从眯着的眼睛里看着阿青抱着被单跑出去,然后外面传来洗衣服的声音。
这么大人了还会尿床吗?
他想起家乡年幼的小弟,当他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时,俊秀六岁,经常在早上起来时发现床单上的一滩痕迹,他或者妈妈就会清洗床单被褥,并拿小弟开玩笑,六岁的人还在尿床。
很有趣的回忆。
不知道家人现在怎样了……
出海之前,他回了一趟家乡,和他们告别。走的时候,搂着小弟的肩膀,说着再见,眼泪流淌下来。
“我会很快回来的。”他一边说,一边走远,回头招手。
泷川吉明擦了擦湿润的双眼,打开门走出去。
阿青就蹲在井边,面前两个木盆,还有木桶,一个碗里装着夹皂粉。
他比俊秀年轻一些,一样是有着无限未来的少年。
“阿青。”他走了过去,带着微笑。
阿青很紧张地挡住了正在搓洗的床单,神情窘迫。和俊秀被发现尿床的神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