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轻,吹拂过面庞,也吹起水面的一层层波浪,一点点眼泪,也被风干在脸颊上。子午时分,孤月浮云,倒映水中,又被涟漪扰乱了轮廓,散散浮光,隐没在一片黑暗的无声的不可见激流之中。对岸,微微可见几家灯火,是晚归的渔家客店,水边,芦苇丛生处,夏虫戚戚鸣叫。独立流水边的人,是谁?
一颗石子,打入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一颗,又一颗。
脚下,岸边,波浪不停地拍打着,一进一退,一下又一下,“哗——哗——”的声音,永不停歇,永无止境。
就好像,过去的记忆一样,一刻不停地在脑中闪现。
一颗石子。
琴声,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了。上一次听见琴声,是十二天前的事情。
下一次,或许没有下一次,或许再也听不见了。
还有三天的时间,还有五天的路程。
“十天后,天津卫城北,海河东岸九曲渡口。我在那等三天。”
“过时不候。”
夏玉雪的声音,那个异常冷静,不带一丝情感,不带一点起伏变化的声音,伴随着的,琴曲,剑光,白衣,血影。
“过时不候。”
这句话就像涟漪一样,不停地扩散,不停地回响。
也许真的,就此不会再见了。
她从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在他的设想中,是一场战斗,是刀与剑的接触,比拼,碰撞。最后,是洒落的鲜血,或许是自己的,或许是她的。
但是,现实中的结局呢?
再也不见。根本就不会有决战,不会有你死我活的战斗,也不会有胜利与失败。
因为,她耽搁了路程,并且,过时不候。
一颗石子。
腰间沉甸甸的,挂着的,太刀。
插在腰带上,紧紧贴着腹部,让她呼吸有些不畅的,胁差。
左手的绷带紧紧扎裹的地方,缺失了小指。
脖颈间围巾遮掩着的地方,多出了一道疤痕。
眼前的这条小河,终将汇入大海,不是吗?
海边,是他的家乡。
在金色的沙滩上,闻着空气中的盐味,看着,阳光下的那个身影。
那一身黑色的衣服,那挺拔的身姿,海风刮起,吹动额前几根散乱的头发。
那样的一个青年,手持着闪烁寒光的太刀,刀身细细长长,弯弯的优美的轮廓。
舞动,跳跃,进退,挥劈,力量与速度的完美搭配,身体和刀剑的合而为一。
在夕阳下,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
脸庞……
努力地回忆,却还是无法想起。明明应该记得很清楚的,明明是再也忘不掉的回忆,是刻骨铭心的记忆,是他生平第一次的悸动呀。
一定,就在脑海的某个角落,在某个地方完好的封存着,永远不会丢失,他不容许丢失。
可是,却找不到。
空白的部分越来越多,离自己,越来越远了,那段回忆。
是自己渐渐走远了吧。远离了家乡,远离了大海,远离了过去,也远离了复仇的道路。
就这样,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至少,让我记得他的名字,他告诉过我,写在沙滩上给我看过的。
泷川……
龙……
再也想不起来。
一颗石子。
“我给你想了一个名字。”
名字?自己不是有名字吗?
“阿青……这……只能算绰号吧。”唐凤靠着床,托着腮,“没有姓氏,也不能叫名字呀。”
干嘛要废这麻烦事,闲得慌。
“对呀,我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当然闲了。”她摇晃了一下身体,拍一拍还缠着绷带的腿。
她们这两天都没有再赶路,只是从原先村边小客栈搬到了城里的一家靠着河边的更加方便的客栈。
“再说,每次咱们住客栈,写花名册登记,都写个‘阿青’,感觉好奇怪哦。”
明明写的就只是一个字“青”而已。
“那也一样奇怪呀。感觉像什么暗杀……组织的……花……名。”
唐凤顿了一顿,好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害怕联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人。
她的确联想到了那个人,虽然也是只是一瞬间的事。
“至少,也要有一个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