胁差。
胁差是我的。我的胁差,就握在手中。
在经历了许久的战斗之后,在斩杀了如此之多的敌人,在地面上留下如此之多的尸体之后,我的手中依旧握着胁差。
胁差,太刀,刀法,《阴流之目录》,我有这些就够啦!
不再需要更多了!
所以破电话要响就响吧,无人接听就无人接听吧。我不需要。
挂了它,关机,注销号码,把手机砸了!
我需要的,只有太刀,只有胁差。我只需要我自己就可以面对这一群敌人。来呀,三十人,四十人,五十人,不管多少。不管今晚来多少人,我都可以把你们全部杀死。
来嘛。
在我身后是一座塔楼,塔楼四周,用火把圈成一个圆圈。我的任务,就是阻止任何人踏入那个圆圈里。
这个任务太轻松了,我可以做到的。
从身后的塔楼上,不时传来枪炮鸣响。真遗憾,黑夜之中,没有几发能够精准命中敌人。
不过没关系。因为还有我在呢,我可以杀了他们。
我可以。
我一个人就可以啦,不再需要更多啦。
看招——猿飞!
猿回!山阴!
月影!浮舟!浦波!
什么,六式都打完了?那就从头再来一遍。
我可以。
呵呵,我当然可以啦。我还留了几招小伎俩没用呢。会管用的,小伎俩,我知道一定会管用的。我就是知道。
无名指弯曲,拇指压住。食指和中指伸直并拢。剑指。
我知道我可以!
受伤了?流血了?疲劳了?困倦了?没关系。
太刀和敌人手中的武器相互碰撞,火花闪耀,清楚可见刀刃上崩开的缺口。太刀砍过敌人的身体,割开皮肉,斩断骨骼,捅穿内脏,刀刃发卷了?也没关系的啦。
因为我就是可以做到,我可以兑现承诺。我可以凭借我一人之力,打退所有的敌人,守护我身后的要塞。
——嗯,好吧。不得不承认,这样连番厮杀,的确有点累了。
好像,眼前出现了幻觉。
开始感觉双臂变得沉重,感觉双眼发黑,感觉步伐飘忽。
开始走神。
有时候,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正双手握着太刀,抵抗对面两把长刀的重压。
有时候,发现手握着胁差,太刀不知去了哪里。
有时候,太刀挥砍,砍断了矛杆,同时刀刃上又多了一道缺口。
有时候,想伸手去取胁差,发现胁差的刀鞘空空荡荡。
甚至,时间,地点也开始变化。
突然身处林间小路,抬头望向头顶的天空,树荫从中透过点点阳光。面前是敌人,脚下是尸体,背后是一片密林。
突然身处营寨大门,东方泛起朝霞。面前是敌人,脚下是尸体,背后是高高的城墙。
突然又回到沙滩,又回到黑夜,背后还是塔楼。
突然又在山间,此时是傍晚。
突然,踏入海水之中,身边一艘巨大的帆船,坍塌,燃烧,无力地侧伏在海面上,帆布随着海浪漂泊。
悬崖边。
水中。
小木屋中……一定是那个被焚毁的哨寨。
林中。
一处山谷……
……
不过没关系,不论何时何地,不论战况如何,我都可以自由应对。
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到——
“唐青鸾,唐青鸾!你搞什么呢!”
也许实际上并不是一个人。
她也在……始终都在。
不论何时何地,不论战况如何,始终在我的背后。
始终,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熟悉地,呼喊我的名字。
“注意右侧!”
“转身!”
“别发呆!”
“小心流弹!”
总是这样,总是善意的提醒。
她一直都在。
一直和我在一起。
所以我们之间的承诺,我一定会践行,一定会做到的。我一定可以做到的,相信我!
相信我,相信我的太刀,还有我的胁差……
始终,我不都是还有胁差的吗?
胁差,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故人遗物,要好好珍惜。在这平凡的武器之中,有一个故事,如果我现在比较闲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述这个故事,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可惜我现在没空。
胁差现在就握在我的手中。
她又清醒过来了。
再次回到沙滩上,再次回到夜晚。
“喝啊……”
她发现自己面朝下,咬着牙,嘴里哼着给自己鼓劲。她的口中都是血,脸上也都是血,她跪在地上,跪在一个敌人身上,脸上嘴里的血都向下滴落在那个敌人脸上。她看见那个敌人惊恐的表情,她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在笑。
她手中握着胁差。
胁差的刀尖抵着敌人的胸膛。敌人穿了铠甲,她试图将胁差透过铠甲的缝隙捅进去,但是那个敌人双手死死握着刀刃,她没办法移动。
面前一定又有别的敌人上前攻击了。但是她听到耳后火绳枪的鸣响,便知道自己不必去在意其他。面前,她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敌人冲上前,高高举起刀朝她砍下来。但她不必担心。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背后,那个声音,那个人,始终与自己在一起。
“啪——”
枪鸣,那个敌人额头上溅出一道血花,倒地。
“别和敌人纠缠,快点站起来!”
这次,她不准备听从命令。她看着眼前的敌人,感觉很满足。她脑子里想的就是杀了这个人,她可以杀了这个人。她可以。
可以可以可以。
她双手握住胁差的刀柄,猛地,将全身重量压上去,使劲!
“哈啊——!”
她大声叫喊,用力!瞬间感觉双手一沉,一阵轻松。同时听到皮肉破开的声音,听到铠甲破裂的声音,以及一声轻微的,清脆的响声。她知道,是胁差的刀尖在戳穿铁甲的同时崩了一道裂口。
不管了,事后再去找刀匠修补吧!眼下——去死去死!
“呃呃……”
那个敌人咬着牙,因为疼痛叫喊起来。她想再将胁差往里捅深几寸,眼下估计连肋骨都没攻破。但那个敌人顽强地双手死死抵住胁差——满满的求生欲。
我真是个变态。
她心里想着。脸上沾着血,笑着。手上又加紧几分力气。
“够啦!”
嗯,这一声,听起来为什么这么清楚,这么近?
“喝啊啊啊——”
第二声叫喊不是她发出的,而是那个敌人。敌人趁她听到命令,迟疑之际,猛地一转身,将她掀开。随后,便狼狈地连滚带爬地起身,逃跑,向着海边的小船跑去。
“喂——别跑!”
她站起来,想要追赶。那个敌人胸前铠甲上,胁差还在那里。敌人没有将胁差抽出来,因为如果那样做的话,伤口必定会大出血。
“别追了,唐青鸾!”
从身后,她感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止住她的行动。塔楼上的众人,不知何时已纷纷下了楼,来到自己身边。
“可是,可是——”
她没有转身,而是径直望向那个敌人,看他捂着胸口,越跑越远,登上小船,“喂,开枪啊,开枪打他啊!”
“已经走远了,他们都撤退了。不能浪费弹药。”
的确,如身后那人所言。她看见,沙滩上的敌人,不再进攻,丢下一地死尸,一地狼藉,纷纷撤退,到海边,登上来时乘坐的舢舨,朝着载他们而来的那艘炮艇而去,“结束了,唐青鸾。对方放弃了登陆。”
“可——”
她眼睁睁看着敌人们从舢舨登上炮艇,“——我的胁差,我的胁差被夺走了。”
“我给你一把新的,走。”
“不,我不要!”
她挥动着双臂,迈开双腿,想朝海边跑去。但是双臂很沉重,双腿也很沉重。尤其,那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肩头,紧紧地攥着,克制住她的行动。仅仅这只手就足以锁住她,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叫喊,“不,那是我的胁差,放手,让我去取回来!”
当然不会放手。
“你疯了啊,一把刀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对!”
她继续挣扎着。她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过去,回忆,回忆起和那胁差息息相关的过去,“放手,放手!让我去取回胁差。”
回忆……
胁差。
比性命还要重要吗?或许。
那是宝贵的,对过去的记忆。
所以的确很重要。
所以拜托你放手,让我把它取回来。
我不能丢了那把胁差。
故人遗物,要好好保管。
“故人遗物,我一定要好好保管!放手!”
“那你就去吧!”
肩膀上的手真的松开了,她向前跑去,却控制不住身体重心,摔倒了。从身后,传来那熟悉的,难忘的声音,那埋怨的,抱怨的语气真是一模一样,“去啊!你去了,就不要想着能再回来,能再看到我!”
……
沉默。
她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她看着舢舨上的人,剩余的苟活的那些敌人悉数登上炮艇。其中一个人,大概就带着她的胁差。
那艘炮艇转身,也不管将那些舢舨收回,就扬起了帆,从船两侧伸出数只巨桨,划动着,向远处——再次停了下来。
“趴下!”
身后又传来叫喊声,那只手再次搭上她的肩膀,只不过这次,用力将她推倒一旁。她不明所以,脸朝下栽倒沙地里。闭着眼睛,听见从远处传来的巨响,从头顶穿来的呼啸。
身边不远处,一块沙地迸溅开来。
“走了,唐青鸾!”
那只手又将她拽起来,“他们想放炮,把塔楼毁坏。快走,别被炮弹打中。我们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
“不。”
她沉默着,跪坐在地上,低垂着头颅。然而一动不动,拒绝了这道命令。
“搞什么,你死都要想着那把破刀!”
“不。”
她抬起头,没有转身看身后的那个人,而是望向远方。黑夜中,隐隐可见海面上的船,船体上一缕青烟在空中飘荡,“我……我不是说胁差的事情。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毁了塔楼,不然……我杀了那么多敌人,算什么?”
“你已经尽力了。我会遵守我的承诺,现在拜托你爬起来跟我走。”
“不,这……这不仅仅是你的事情。我……我对你的承诺,我也一定要兑现。”
“你胡扯什么啊?再不走,我就杀了这孩子啦!我真的会杀了小孩的!”
“我要向你证明我可以,我可以做到!”
她像是失魂落魄,因为太过疲劳失了智一般。望着远方的炮艇,颤抖着,站起来,“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一定要向你证明,我可以凭我自身的力量,守护这座塔楼,守护你。不管有多少敌人我都一定能够战胜,我一定要向你证明这一点!”
“你已经证明了,现在赶紧给我滚好吗?”
背后,那只手拉扯着。然而她依旧停留在原地。
“唐青鸾!”
“还没呢……还没证明完毕呢。”
她开口,语中带着笑意,很渗人,很诡异的笑。月光下,火光前,她的全身都笼罩在阴影之中。她望着远方,炮艇预备打出第二击,“胁差拿不回来了,就算了吧。留在船上其实也不错,应该可以作为一个信标。”
“你胡言乱语什么啊?”
“你看着吧。”
她抬起左手,给身后的人示意,无名指弯曲,拇指按住,食指和中指并拢,形成剑指,“你看着吧,看好我接下来的动作。我可还有些小伎俩呢。我要告诉你,我可以获得你的信任,我对你的承诺,我必践行,我有能力,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愿望。我可以。”
“走啊!”
“——!”
她回头,面对那张熟悉的脸庞,叫了一声。然而嘴唇一张一合,她却听不见那个名字。她再次望向远方,猛地一挥手臂,笑着,叫着,剑指刺向远方海上的炮艇,“好好看着,这是,无形剑!”
一瞬间的寂静。
随即,一声巨响。
“轰——”
如雷鸣一般的巨响,如陨星一般的光芒。从炮艇的船侧,燃起熊熊火光。那里一定是□□库,因为紧接着,又燃起更大的烈焰,更大的鸣响。整艘炮艇被火球包围着,倾侧这,放弃继续进攻,转了舵,拼命似的划动着船桨,向着远方驶去。逐渐变为海面上的一小点明亮。
“哈……哈哈,还,还真做到了呢。”
她最后,无力地干笑了两声。接着,眼前一片黑暗,感觉自身不受控制,倒下……
坠落……
惊醒,真正的醒过来了。
感觉自己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坠,唐青鸾猛地坐起来,惊醒。原来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噩梦……也不算是吧。她揉了揉眼睛,回忆,看着自己身上那一处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刚才自己梦见的,确实是这几天来的经历。如今,距离自己登上这座小岛,已经过去了四天。这四天以来,除了战斗便是战斗,从最初那一夜的沙滩阻击战,到海边沉船的攻防战,再到丛林,山间的游击战,最后再到今天白天,刚刚结束的,营寨城门守卫战。这四天以来,叛变的队伍打破了北方船只的封锁,行过丛林,翻越了西方和南方的陡峭山峰,如今已经兵临城下。东方的沙滩上,自己当时拼了老命守护下来的塔楼,也最终沦陷了。
塔楼……
她想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弯曲无名指,拇指压住,食指和中指并拢,小指,对了,自己没有小指。青鸾想,会不会就是这个原因,当时才没办法使出无形剑呢。
无形剑……天啊,别提了。她现在回想起自己当时那个中二姿势,真是蠢到家。无形剑,这个念头从何而来的?
当时那艘炮艇被轰炸,根本和她毫无关系,是东北方守备的船只,注意到事态变动,开炮回击而已。如今,守备的五艘船都已沦陷,三艘船被打沉,剩下的两艘逃走了。敌方也损失了四艘船,总算是值得些许慰藉。
这些消息,她是听营寨里的水手说的。
青鸾环顾四周,曾经守岛部队的指挥所,如今就是他们这些残兵败将的大本营。大厅中的柱子上插着火把,人们四处随地躺卧休息。人不多,这几天很多人都已经选择了投降或者逃跑,剩下的,还活着的也多数受了伤,此刻都在睡觉。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吵闹的鼾声,让她感觉很难受。
于是她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朝大门外走去。经过守夜的水手,打了个招呼,没有人对她多问什么。似乎这几天来,他们已经习惯了一个新加入队伍中的,曾经的俘虏。
门外,黑夜,漫天繁星。外面很冷,但是空气清新,让她感觉好了很多,不那么昏昏沉沉的了。她不清楚现在几点,但经过刚才的噩梦之后,已经没什么困意了,散会步吧。
她沿着营寨里的大道漫步。系在腰间的太刀,随着她的步伐,刀鞘摇晃着,拍打着腿。她低头看了看,插在腰带上,一柄刀,还有一个空荡荡的刀鞘。那原本是胁差的位置。
胁差,唉。
睹物思情,她不由得回忆起,曾经和胁差有关的那些回忆。小指,他。自己第一次杀人,用的就是这把胁差。以及……嗯,算了。有些事,还是不要回想的好。
她又回忆起方才的梦。嗯,那熟悉的脸庞,她喊出的名字——
当时喊得什么来的?青鸾念及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自己当时不会喊错人了吧。万一自己喊错了,那就非常尴尬了。
应该没有,因为如果有的话,对方也会注意到,会提醒自己的。
她想。
“唉,唐老兄。”
嗯?唐青鸾听到喊声,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才发现迎面走过来一个挑着篮子的老水手。他,他是在叫我吗?
那个老水手看起来年纪挺大了,胡子都已经花白,脸上全是皱纹。她有点印象,似乎是打更的更夫。这人刚才是在叫我吗?
“这么晚,在外面散步呐?”
“呃……是啊。”
青鸾勉强地笑笑。拜托,这才认识几天啊,有必要这么套近乎吗?“老大爷,劳烦问下,现在什么时辰?”
“亥时,大概过了一刻吧。”那个老水手回答,“我也不清楚,报时的家伙式都放在房间里没带上来。我现在是要去送饭的。”
亥时一刻,那距离自己睡下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好吧。
“送饭,给守岛的士兵们送饭吗?”
“对啊,原先都是红叶小姐身边的日本杂役,那个小田切去送的。胆小鬼今天不知什么时候跑了,所以就让我这个老头来送饭。唉,待会还要去打更,真是累死我这副老骨头。”
“哦,嗯……这样啊。”青鸾想了想,“呃,老大爷,我跟您一道去,方便吧?”
“这……”
送饭的老水手看着他,也想了想,迟疑地回答,“红叶小姐有命令……”
“呃,没关系。我就看看那些人什么情况,不必担心啦。”
“嗯……好吧。”
那个老人答应了。事后,在去牢房的路上,青鸾才觉得他答应,纯粹是因为大晚上的没事干,要找个人聊上两句天。一路上,就听这个老水手唠唠叨叨地讲生活有多苦,日子过得有多不好,要不是为了生计哪会选择当卖国贼之类的废话。她感觉这种诉苦很烦人也很无聊,但也懒得驳斥,只是嗯嗯地点头敷衍。
监牢在营寨靠后的位置,那十六名俘虏被分开到三个牢房关押。老水手从篮子里取了饭和水,分给三个牢房的人吃。一边站在那看着,一边嘴里又开始骂骂咧咧,催促他们吃快一点,自己好快些把碗筷收走。青鸾在边上实在听不下去了。
“老大爷,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这些吃完的碗筷,篮子,我帮您收拾好,您打更时顺路带回去就行。”
“这个……”
“没事啦,我又没有钥匙,门口还有人看守。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好吧。”
老水手估计也确实是打算趁着打更前多睡一会,竟然答应了,“那有劳唐老兄了。”
“呃,没事。”
那老人走开。于是青鸾就一个人待在牢房里,和俘虏在一起。十六名俘虏,十五个是士兵,还有一个,那个小孩。青鸾来此目的,就是为了看看他们的情况,过去的四天里,忙着四处战斗,休息时都已经累得趴下来了,根本没找到机会过来。
此刻亲眼所见,那些士兵,虽说身上带着伤,但也都经受过初步的治疗。他们吃的饭自然是夹杂着稗子的劣质米,但至少看起来分量足够了。她一直都很担心,士兵们,尤其那个孩子会不会被苛刻虐待,此刻亲眼看到他们的情况,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
她看到那个孩子喝完了一碗水,身边的士兵——那位方队长接过碗,伸过栏杆靠近水壶,想再接上一碗,但距离太远,够不着。于是青鸾走近栏杆,帮他倒了水。
“谢谢。”方队长将碗递给小孩,孩子看了她一眼,喝起水来。
“不客气。”
青鸾不好意思地回答,低下头,“能做的,就只有这么点事情了。”
“哪里的话,小兄弟。”
方队长答道,“若不是你当时为我们求情,现在,我们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青鸾不知该怎么回答。
“小兄弟,你和那些倭寇,不太一样。年纪轻轻,为人又好,想来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得已才与他们同流合污。你也不必过多自责了。”
“不,我,其实……”青鸾觉得,如果告诉他们自己的协议,恐怕太复杂了,还是简单点说吧,“我以前也是当兵的,被俘虏了,只好加入他们。”
“哦,你也是军人?你以前是哪一路的?”
“呃……是戚将军手下的。”
“喂,后生!”隔壁牢房,另一个士兵叫喊起来,“是戚元敬戚继光将军吗?巧了,我以前也在戚将军那里服役过。”
“是啊。”
“后生,后生。戚将军现在怎么样?”那个士兵凑到栏杆前找她搭话,“我听说戚将军在金华训了一路兵,上个月出战台州,把那些倭寇杀得人仰马翻呐。”
“呃……这个……”她自己在开战前就被俘虏了,所以对于战斗的具体过程一无所知,仅有的一些资料,还是被囚禁期间听闻的,“的确是,接连打了胜仗。”
“好啊,喂,后生,你把我们放了怎样?”那个士兵突然话题一转,“放了我们,大家一起杀出去,不信胜不过这群倭寇。”
“这……嗯……我……我没有钥匙。”
“钥匙在看守身上,后生。你把那看守喊进来,我吸引他的注意力,你趁他不注意,从背后捅了他,轻而易举。”
“可是……嗯……”这个做法未必不可行,然而,“他们人很多的,我们……打不过。”
“别灭自己威风呀,后生。我可听说你了。你一个人,能打赢四十多人,有你带着我们,还怕人多吗?”
“我……”
青鸾不知该怎么做,怎么回答。于情于理,她应该听从这个士兵的建议,然而,“然而……呃……”
“行了,小兄弟。”方队长看她面露难色,便知她心里的纠结,“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你放了我们出去。我们也——”
方队长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牢房里也突然安静了下来,青鸾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危险的气息。
“就算你们离得了牢房,也离不开这座岛。”背后,熟悉的声音,唐青鸾回头,眼前自然是那张熟悉的面庞,“现在岛的四面都被团团包围,没有船,你们能走到哪里去?”
“奉劝各位安心留在此处,安分守己,不要做非分之想。”
王红叶站在门口,那个老水手更夫站在她身边,颤颤巍巍。她俯视房间里蹲伏的众人,目光高傲,冷漠,如冰霜一般,“我向各位实话实说,你们现在身处的位置,是这座岛上最安全的位置。离开这里,后果自负,我不承担责任。”